那些错过的美好 20-27

第二十章 生之形
楚然
精神病院的规矩之森严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从早到晚生活的每一项细节都有专门的规定,只差没有把拉屎拉尿也给限定时间。每天早上六点起床下楼跳操,这对于我这种昼伏夜出的生物简直太不友好,在早上被护士强行拉起来之后我总会觉得胸闷头疼,时重时轻,严重的时候甚至令我精神恍惚。跳完操到中午吃饭的时间都是自由的,除非轮到去接受治疗,但自由的范围仅限于一栋宿舍楼,我们甚至无法迈出它一步,更何况我也完全没有出去的欲望,常常就是坐在床上一直到中午。吃过午饭护士会来例行检查,她们翻开每一个角落检查有没有遗漏的违禁物品。午饭几乎没有半点油水,味同嚼蜡,只是会有人监督着你确保吃下足够的分量,很多次我都看到几个病友无论如何也不肯吃,周围的大家都蜂拥而上你一言我一句的几乎是给他灌了下去。
每天早晚都要吃药,大家排着队到护士那里报上名字领取相应的药,护士会给你一杯水看着你把药全都吃下去,再让你摊开手,张开嘴检查是否咽下去了。曾有两个人坚持声称自己没病拒绝用药但是最终都败在了护士的面前,他们又千方百计的不吃,包括夹在指缝里藏在舌头下等等,但都失败了。
有一个大我十岁的姐姐,她脸上长着几个雀斑,她坚持自己没病而拒绝吃药。她告诉护士自己被跟踪的,有一个人不论什么时候总在她看不见的角落偷窥她,包括她洗澡,上厕所的时候,她信誓旦旦的发誓这是事实,可是有谁会相信她呢?在多次拒绝服药无果之后有一次她吃完药跑到洗手台强行催吐了出来,结果反应过激接近昏迷过去。
在这里每天都有不一样的事情发生,神神叨叨的老头子在走廊上来回踱步找他死于车祸的儿子,一个青年男子反复拨打着一个已经被对方拉入黑名单的号码诉说自己的一片衷肠,晕厥,哭淘,大小便失禁在这里都是家常便饭。
那个在我来的第一天就发作的姐姐和我症状相似,时不时的会突然心率升高,呼吸急促,然后不由自主的流下眼泪。
来这里的第二天她找到我向我道歉。
“对不起啊,你刚来第一天就让你看到我这样子。”
我答道:“没事,其实我也一样的,说不定下一次就轮到我了。”
她告诉我她叫安然(化名),患的是重度抑郁,那一个经常来看她的人是她男朋友,在一家工厂做设计师。
“你还是第一次住进这里吧?”她问,我点点头。
“我已经是第二次了,给你一个忠告,就是药一定要好好吃,出去以后也要吃一段时间。”
我疑惑到:“为什么要吃药,我们患的不是……精神上的疾病吗?”话虽如此,昨天我之和护士抱怨了几句还是乖乖的把药吃下去了,虽然不理解,可是本来就是无所谓了。
没想到她却笑出声来,她稍微别过头去,发出“咯咯”的清脆笑声,缓了一缓才跟我说:“小弟弟你是不是对抑郁症有什么误解。”
我有些不知所措,她就继续说下去:“抑郁症并不只是一种悲观的情绪,不只是你自己的感觉出了问题,抑郁症是一种生理上的疾病,和一般病症不同的是它发生病变的地方是你的神经系统。”
“我还是不明白。”我坦言道。
“给你打个比方吧,在你感冒的时候嗓子会发炎,那就是你的嗓子发生了病变,而精神疾病就是把发病的位置换到了脑子而已。”
我觉得有些理解了,安然姐又自顾自地说道:“所以有很多人根本就不拿抑郁症当回事,大概大家都这么觉得吧,就觉得这人动不动就哭只是因为软弱,因为无能。但是想哭真的不是能够控制的,就好像感冒的时候你不想流鼻涕可是你能够控制自己不流吗?”
“按照你这么说,我能够治好吗?”
“当然能,你看,我马上就要出院了。虽然说昨天还是那个样子,但你看我现在有什么异常吗?”我摇摇头,她把我拉到她的房间不由分说塞给我一大袋零食,道:“我东西太多,劳驾帮我分担一点。”
我连忙拒绝,“不用了,我并不想吃东西。”
“那可不行,不吃东西可是好不起来的,再告诉你第二个治好抑郁症的秘诀就是要多吃。”和她同病房的是一个中年的阿姨也在一旁劝我收下,自己也拿出几个水果给我塞过来。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她什么时候跟我说过“第一个”治好抑郁症的秘诀。
盛情难却,我最终还是收下了那一大袋饼干和巧克力,当然还有阿姨的苹果和梨。
“收了之后你就是我的小弟了,以后你都得听我的。”她又乐呵呵的笑了,好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女。
在医院悠闲的时光总是一大把的,而在没有手机的情况下我很多时候靠发呆度日,安然姐每每就跑过来拉我去打牌,还介绍我认识了几个牌友,都在十七八岁到三十岁不等。一个叫做“罡峰”的哥哥,被诊断为躁狂症,每天见到人就拉着问意甲怎么样了中超怎么样了,世界杯什么时候开打;一个叫做“柳敏”的姐姐和于希有几分神似,虽然相貌想去甚远,但气质是一模一样的,是一种让人有些捉摸不清的书生气质,她被诊断为精分,我对此深信不疑因为经常看到她蹲在走廊尽头自言自语;一个叫做“鱼愚”的大哥是我们当中看起来最大的一个,下巴上满是胡茬,他说自己只有28岁可是看起来已经四十好几了。鱼愚一般沉默寡言,说话不超过五个字,也没见过他有什么异常情况。还有一个只比我大两岁的姐姐叫做“天天”的却和鱼愚大哥形成极端的反差,她一张婴儿肥的小脸说是十岁怕是大家也都会深信不疑,她得的也是抑郁症。
而我们这几个牌友有一条安然姐带头定下的规矩:看到有谁躺着不动的立马拉起来打牌。
“毕竟多动有益于健康嘛。”她是这么说的。后来了解的多了,我才发现安然姐除了是病房里的“大姐大”,还是一个——这么说好像有点不尊敬但是管它呢——她就是个疯丫头。每时每刻就在楼栋里跑上跑下左边给人送一块巧克力右边送一块饼干,和什么样的人都能聊,表情浮夸,动作张扬。
“阿姨你涂了口红!太好看啦!”
“叔叔今天报纸到了,在楼下值班室要不要我帮你拿上来。”
“大哥你老是这样趴床上不行的,我们去打牌吧。”
……
在精神病院女患者远多于男患者,我大概估计了一下接近七比三的比例,她们中又以二十来岁左右居多,占到了快一半,中年大妈也是一个不小的群体。
在这里我很多时候有一种错觉“我是不是其实真的没病?”但很可惜不是,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我都会觉得胸口闷痛的难受,头昏眼花使不上半点力气,只能靠在床上拼命忍耐等到疼痛离去。有一次发生了一件大意外。
那天早上醒来,身体的不适又向我袭来,而在疼痛与现实的交替间我渐渐感觉到胯下一阵温热,清晰的排尿感不断刺激着我的脑神经。等到我缓过来,才发现安然姐已经站在旁边,她带着微笑若无其事的扶我起来去洗手间,又帮我把湿被单抱下楼去,那时周围还围了很多人,我觉得脸红到了脖子根简直羞愧的无地自容。只觉得天旋地转。
我又一次发作了,这是我住进精神病院以后的第一次,身体不听使唤的剧烈颤抖,觉得一生都要活在这种羞愧之中,只是一个大小便都无法控制的精神病人,我摔倒在地上嚎啕大哭。正在我哭的时候一个身影挤过人群把我抱在怀里,我感觉是于希,她让我深呼吸,那时我已经陷入了绝望的境地。
等到过了十几分钟泪水流干了,发现大家都还站在原地看着我,抱着我的是刘敏姐。
她们都神情严肃,等到我缓过来了大家又一一走过来安慰我。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啦,这里天天都有的。”
“大家都就当没看到的啦。”
等到人少了一些我才发现自己还躺在刘敏姐的怀里,不由得又有些尴尬,赶忙挣脱出来道了几千几万句“谢谢”,她挥挥手示意小事自己也随着人去了。
护士也过来安慰了我几句:“这不是你的错,你只是生病了,等到治好了就行了。”然后她让大家先下去跳操,自己留下来陪我。在护士的催促下我只能脱下湿漉漉的裤子交给她清洗。
在精神病院,我们每个人都是赤裸的毫无隐私可言,大家都抛弃了羞耻和尴尬的心理,坦诚相待,只有疗愈自己才是最终的目的。
明明刚才还羞愧的无地自容,可是我在洗手间淋浴的时候一念至此又被感动的不行,似乎从一开始我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来到这里到今天,我已经渐渐融入了这里。尽管他们行事怪异,有的时候几个不对头还会对你饱以老拳,深更半夜突然放声高歌扰的你无法睡眠,每个人身上都有不正常的地方,可是在这里我们都选择了把自己的伤疤显露在外,毫无保留,只剩下生命最原始的形状。
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正确,但我喜欢上了这里,喜欢上了这个被称作精神病院的“家”。
差不多过了十几天吧,我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我和大家都混的很熟了。“牌友”的队伍也一直在不断壮大,只是核心人员始终就只有那么几个,很多人只是“浅尝辄止”。本来我并没有抱着多大的兴趣加入,听着她们几个嘻嘻哈哈反而更让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落寞,但是不知是不是因为“伤疤相同”这种奇怪的理由,安然姐对我格外关照,当我赖在床上不想动的时候她总会拉我起来。也不是每天都是打牌,玩其他桌游的时候也有,狼人杀,黎明危机,又一次她还让男朋友给我们找来一副八人局的剧本杀,只是玩起来让人完全找不着北,规则什么的繁琐至极,连裁判(安然的男友)都搞不懂。坳不过大家的热情,我对于这些东西都假装出一幅很感兴趣的样子,心里却只盼着能早些结束回去睡觉,我一天睡眠时间往往在十四小时以上。
一次打牌的时候外面突然又有病友“发作”了,大家都纷纷跑出去,可是我完全没有起身的欲望,留下来默默的理牌。可是我发现刘敏姐也没有走,很快房间里只剩我们两人。
“你也觉得打牌很无聊吧?”她这么问我。
“嗯。”我应了一声,可是无论我怎么梳理都没有办法把一副扑克牌收好,情急之下手一抖,扑克牌散乱了一地,又让我觉得极其的悲伤。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看着安然姐她们玩得那么开心好像和我是在两个世界一样。”她开始把牌一张一张地捡起来,道:“其实我也不会理牌,只能这样子一张一张地放上去。”见我不回答,她又说道:“你有什么喜欢的事情吗?”
“之前我喜欢看书,但是现在完全没有一点看下去的想法。”我发现我又开始哭了,幸好只是默默地流泪而没有发作。“我感觉不论我做什么都,都是一点意义也没有……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或者说……做了不想做的……”当我尝试着用长句子表达自己的想法,又会变成这个样子,脑袋里好像断了某一根弦,说道想说的事情突然就变的语无伦次,明明心中有呼之欲出的情感却无法完整的吐露出来……
刘敏姐把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给我递过来一块手帕,道:“你想知道我喜欢什么吗?”
我点点头。
“你做好心理准备了?”
我对此表示疑惑。
“这是一个在这里加上你只有三个人知道的秘密,我……”她欲言又止。
我用手帕仔细擦干了眼泪,发现她跪坐在我身边,低着头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半晌都没有言语。
我问道:“怎么?”
“其实,我……我喜欢……”她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已经听不清了。
“你说什么?”
她猛然抬起头注视着我的双眼,道:“我喜欢尿裤子。”话刚出口她的脸又一下子涨的通红,别过头去不和我对视。“很奇怪吧?”她问。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好像声音一下子被谁夺走了,让屋里陷入了一片寂静,偏偏走廊外面又传来吵吵嚷嚷的劝阻,中间夹杂着一个病患的哭嚎。
“觉得很恶心吗?”她又问,声音里隐约已有了哭腔。在这里眼泪是一种屡见不鲜的东西,人们用它来表达情感,诉说无法出口的话语。“我和安然姐也说过,她让我不要再提……但是……我想要让别人知道。”
看着她滑过脸颊的一行泪水我不知道应该如何接过话语,片刻,她从我手里夺过手帕开始擦拭眼角。
“我并没有……这样觉得。”几经措辞我才小心翼翼的说道。
“我们都可以互相理解,我是这么认为的。”
她也不说话,自顾自地玩弄着手帕,把它叠过来叠过去,揉捏成一团又舒展开来,侧对着我。气氛一下子陷入一种可怕的沉默,可她好像浑然不觉。
我简直觉得自己尴尬症都犯了,良久她才缓过来,说道:“我和多良说了,他让我谢谢你。”
我还想问多良是谁,走廊上的闹剧已经平息了,来得快去的也快,安然姐走了进来,后面紧跟着天天。“你们两躲在这干嘛?”她仔细打量了我们几眼,犹豫了一下对刘敏问道:“你和他说了……那个了?”见刘敏不答话,又好像刚哭完的样子,安然姐立即把我拎了起来,生气道:“你说了什么把敏敏气成这样,你要是看不起别人就给我从这里滚出去。”眼见安然姐动了火气,我也有些害怕,连忙就要辩解一二,可是刘敏却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也站起身拉住安然姐的手笑道:“没有没有你别误会了,他刚刚说他……他认可我这样子。”
安然姐异讶地打量了我几眼拉我们两坐了,有些吃惊地说道:“小子你真的这么觉得?”我点点头,安然姐也满意地笑了,道:“了不起,我当初还被吓懵了来着回去想了好一会接受下来,也不知道怎么跟刘敏说。”
她打了个哈哈,麻利的收起地板上散乱的牌,嘴里嚷嚷着:“红鬼黑尖三缺一啦,三缺一啦!啊不对不缺天天你在人齐了……开局开局!”
我尽量躲避着刘敏姐的目光好像那会令我浑身不自在,几次瞟了她一眼总看到她看着我用牌遮住嘴似乎在偷笑。
等护士叫我们来吃药牌局才散了场,刘敏姐吃完了药就站在队伍旁边一直偷瞄着我,路过的时候她拉住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等到从这里出去以后我尿裤子给你看,好吗?”
我尴尬地点点头,然后从她身边落荒而逃,跑回宿舍用枕头蒙住脸在床上翻来覆去试图甩掉这份不知所措的尴尬,莫名有种被大姐姐调戏的感觉,虽说事实确实如此。

第二十一章 fallen down
薛宇晨
……
“这是天父的世界。”
“我心不必忧伤。”
“上帝是王,天地同唱。”
“歌声充满万方。”
“阿门。”
……
礼拜结束以后,大家也都各自从教堂散去,薛宇晨和父母说了出去玩,小心避开熟人从教区出去了。自从上个星期在医院见到于希失禁以后,他总惦念着什么时候还能私下和于希约会,可是这一个星期以来于希在学校似乎根本没有再玩过憋尿,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而且总在躲避着他。
至于“背叛”了信仰的同性恋一事后来牧师倒是没有怎么追究,那天在场的教友也没有询问,这大概就是身在教会的好处,“基督徒不会谈论他人是非”。楚然这个星期都没有来上学,这倒让薛宇晨松了一口气,不然他若是在班里公开闹起脾气,恐怕不好收场。
……
从教区出去是一片穷人聚居地,低矮的瓦房和棚板房连城一片,阴暗而让人望之却步,教会里也有不少兄弟住在里面。
兄弟?为什么基督徒要这样称呼彼此呢?他们明明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更不像家人那样是可以相伴一辈子的挚友。外界对基督教总带有误解,一部分人对基督教的认识停留在中世纪西方天主教的残忍与专制,但他们其实已经背叛了信仰的;另一部分人对基督教的教义深信不疑,认为每一个基督徒都是善良的好人。第二种人其实也没错,每一个真正的“基督徒”确实都已经把自己的灵魂交给了上帝,他们是纯洁而善良的,但是不是所有的受洗的,所有在教堂做了礼拜的人都是真正的基督徒,比如说他薛宇晨。
但薛宇晨觉得自己没有错,生在一个基督教的家庭不是他的选择,成长在一个信仰上帝的环境不是他能改变的,所以在这些以外,他拒绝做上帝的奴仆。
“我想要自由的,为自己活着,利用一切能利用的,楚然就是如此,他让我感到开心……在他威胁到我的社会关系的时候就应该尽快撇清关系,我没有错……人类就应该是这样功利的生物。”
薛宇晨开了辆共享单车,往金华羽毛球馆行去,今天约了在南平二中的两个朋友打羽毛球。认识他们的事还比较难说清楚,在暑假的时候被楚然拉去了一个海口市同性恋集会,结果没想到就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后来约了几次球,渐渐的就熟了。值得庆幸的是楚然并不打羽毛球,因此和他们两都不熟,所以应该也是不知道他和楚然已经分手的事实,大概解释几句楚然有事就可以蒙混过去,或者他们都不会问。
路上还算顺畅,没有碰上堵车,只是还是有一件事情让薛宇晨大有不满——中国式过马路——虽说已经司空见惯,但是看着别人先走了自己却自觉停下还是觉得分外的不公平。
到了羽毛球馆,在一旁的美欣蛋糕店买了一块菠萝包权当早餐,迎面就碰上了他们。
“哟,薛宇晨,还没吃早餐啊。”
“没呢,陈奕呢?”眼见来的只有黄乐文一人,楚然问道,只是嚼着面包有些含混不清。
“应该上去了,他家近嘛,已经把场开好了。”
“唔。”
“话说我今天带了两个朋友过来,是一对情侣哦,女的是真的好看,那里得有这么——大。”黄乐文说着嘿嘿笑了几声,身体前屈两手夸张的在胸前划了个大圆。
薛宇晨装作视而不见,道:“少见啊,你还认识正经情侣。”
“怎么,同性恋就不算正经情侣啊,话说回来你的……那个呢?忘了叫什么名。”
两人一起向位于四楼的金华羽毛球馆走去,薛宇晨随手把手里面包包装揉成一团塞进路旁一个窄小的垃圾桶里。打着哈欠回道:“楚然,今天有点事就没来。”他选择了直接避开第一个问题。
没想到黄乐文继续追问道:“哦?什么事?你不和他一起去吗?”
问的薛宇晨已经觉得不耐烦了,随便编了个“生病了去看医生,他父母在。”然后加快脚步走到前面去想着尽快开场打球,可是黄乐文也快速紧跟其后一句接着一句扯皮,时不时冒出几个成人笑话。
然后他们就见到了陈奕,他站在边缘的一个球场旁,手里拿着拍对空气笔划,场上有两个人在对打,想来就是黄乐文说的朋友。男子和楚然一般身高,只是还要更加壮硕,宽阔的肩膀让人看上去很踏实。隔着球网对面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长发绾成一个球髻,只留了几缕青丝垂在两边,修饰出一张俏丽的瓜子脸。女子打球的动作倒是笨拙的够可以,好像手和脚不是同一个人在控制似的,至于黄乐文之前所说,到好像也不是很夸张——薛宇晨心中默念了一句非礼勿视当即岔开视线。
见到他们到了,陈奕示意那俩人过来,一一给薛宇晨介绍了。
“这位是张天华,这位是苏玉倩。”
张天华伸出一只手搭在他肩上,道:“你是薛宇晨吧,听说你很厉害。”
陈奕岔开道:“我们只有五个人,怎么打?”苏玉倩闻言立即递过拍子走到一边,道:“我不会打,你们打就好了。”薛宇晨认出是自己的拍,就伸手接过,陈奕还在挽留几句“不会可以慢慢学”“我们也都不会”之类的话,只是苏玉倩再三拒绝,只得作罢。她走到场下把头发散开来披在肩上,微笑看着场上,或者说在看张天华,薛宇晨比对了一下视线得出这样的结论。
几人打完球相聚吃了饭就各自回校了,回校的路上,薛宇晨路过一条小巷,突然发觉空气中有一股很重的异味,来往的人纷纷掩鼻绕道而行。薛宇晨也是闲得慌,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往巷子里走去,越往前异味越浓,几乎到了令人作呕的地步。走到尽头是一个拐角,薛宇晨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扶着墙,小心望去——
拐角里面杂七杂八的堆了许多破烂物件,多是朽坏的家具,门楣窗格散乱了一地,一大群苍蝇围着它们飞舞。薛宇晨过来立刻惊起到处飞舞,然后薛宇晨看见了,在所有杂物的底下,压着一具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恶心,惊恐的感觉一下子全涌上心头,可是惊叫卡在了喉咙里,他捂着嘴咽下酸水,转头就跑。
跑了很久,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学校门口了,返校的行人熙熙攘攘,他站在中间大口喘着气,身后一辆小轿车不断鸣笛示意他走开。身后有人吼了他几句他不知道是些什么,浑浑噩噩地在路边坐下,等到终于缓过来,薛宇晨立即掏出手机想要报警,可是转念一想又把手机塞回兜里,他怕被报复。
反正肯定还有其他人会发现的。
当晚朋友圈和空间就被刷爆了,有人拍了现场的照片上传了出来,尽管官方很快就把照片删除,但还是止不住这一件事很快就登顶了热搜榜。一传十十传百,到了下晚修的时候薛宇晨发现周围的所有人都已经在议论这一件事。
发生了这种事,大家都无心学习,很快就回宿舍去了。薛宇晨拒绝了一起回去的邀请,很快班里人几乎就走完了。于希倒还在,她一贯是要再班里自习到接近熄灯才回去的。
她瞥见薛宇晨也还没回去就放下笔,拿着一本练习册装作讨论问题的模样走过来,她身上散发出一股好闻的气息,是混合着沐浴露和体香的气味,于希开口却是问道:“你最近有没有看到过楚然?”
薛宇晨道:“没有,你呢。”于希摇摇头,道:“他没有来上课,发QQ也不回,问老师老师只说不管,你知不知道他家在哪?”薛宇晨不敢实言,用力摇了摇头,装作也是很疑惑的模样。
于希叹了口气就要回去,薛宇晨将她叫住,几乎是下意识地问道:“你是不是在憋?”于希愣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多久了?”
于希见他这么聊起,似乎还是比较兴奋的,干脆就在薛宇晨同桌的座位上坐下了,道:“就这个晚修吧,不到两个小时,可能还可以再憋半个小时左右。”说着摸了摸小腹,用力收了一下。
薛宇晨看了一眼挂钟,半个小时以后还没到熄灯时间,于是问道:“你要不要就在这里……”
“这次就算了吧。”于希稍微红了脸,笑笑道:“我已经洗过澡了,太麻烦。”
此时教室除了他们两已经空无一人,薛宇晨也有些紧张,满脑子都是上次在医院于希失禁时娇羞的模样,还有她在自己的要求下当面换衣裙的情景,还没怎么发育的阴部一览无余。于希应该也是挺喜欢的,薛宇晨咽了一口口水,不依不饶地道:“现在教室也没人,你还没有在教室尿裤子过吧。”
“有过。”没想到于希却这么说,可是她立即又问道:“你真的很想看?”薛宇晨点了点头。于希似乎陷入了沉思,薛宇晨拎着凳子绕过一排排桌椅,然后踩在椅子上直接把监控的电线给拔了,然后又去拉上窗帘。于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人家还当我们在里面约会什么的。”
薛宇晨却没有觉得紧张,相反的,他已经兴奋到了极点,不得不背对着于希调整校服裤以掩盖勃起的下体。等到他回到座位的时候,于希才回道:“行吧,幸好我都有带用来换的衣服的。”随后拿了水壶继续大口喝水。
薛宇晨还在自己意淫,于希突然又问道:“你觉得楚然这个人怎么样?”见薛宇晨不答,又补充道:“你们不是恋人嘛,我觉得你对他应该比较了解。”
薛宇晨打定主意他们已经分手的事要和于希隐瞒到底,于是反问道:“你为什么那么在意楚然。”于希摇摇头,道:“没,就是随便问问。”可是又自顾自地说道:“本来我以为他就是一个差生,不学无术,后来没想到他看的书还挺多,只是可惜了。”
“看那些书有用吗?”薛宇晨问道。
“对考试当然是没用嘛。”
无论薛宇晨怎么说,好像他们的话题始终绕不开楚然,薛宇晨就随意敷衍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于希已经没有再说长句子,脸色也涨的通红。薛宇晨毫不掩饰地盯着她的下体,她一只手按在两腿之间,大腿轻轻地颤抖着。
又过了几分钟,于希不说话了,伏在桌面上,看来是离失禁不远了。突然她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呻吟出声,勉强道:“扶我起来一下,别尿在你同桌的位子上。”薛宇晨立即抓住她一只胳膊,在于希的示意下来到教室后面,薛宇晨注意到于希校服裙被她用手摁住的边缘已经湿了,而且在往上蔓延。薛宇晨可以想象的到在她那小小的蜜穴里正不受控制地流出温热的液体,润湿她的身子,她的下体。到了教室后面的空地上,于希松开他的手,几滴尿沿着她纤细地大腿滑落。薛宇晨贪婪地看着于希扭曲着双腿试图推迟彻底失禁的模样,可是还是不断有更多的尿水沿着大腿流下。
兀地,于希松开了双手快速蹲下,尽可能地分开双腿避免尿液弄湿鞋子,一大股水流打在她后面的裙摆然后激射在地上,溅在瓷砖上到处都是。很快就汇集成了一个小水潭,已经蔓延到了薛宇晨脚边,他的裤腿也被溅起来的尿液打湿了,于希背对着他,看不清楚,薛宇晨也踩在尿里浑然不觉。他的下体勃起顶在裤子上难受的慌,只想赶快脱下来,薛宇晨还在控制着自己越发膨胀的欲望,于希也沉浸在失禁的快感当中,正脱下湿漉漉的内裤和裙子全身几乎赤裸。
可是薛宇晨好像失去了理智,他上前一步,伸手去抓于希,于希是被吓到了,没有躲开,被薛宇晨一把搂住。她感觉到硬硬的东西顶在腰际,耳边还传来薛宇晨沉重的呼吸。于希拼尽全身力气挣脱开来,伸手抓住已经准备好用来换的衣服立即就往身上套。看着薛宇晨还站在那里,仿佛一只被欲望吞噬的野兽,有些好气又有些恐惧,他的视线贪婪地舔舐着于希裸露的胴体。没等薛宇晨反应过来于希已经穿好了衣服,他还在大口喘着气,于希不敢怠慢,一巴掌抽在薛宇晨脸上,让他好歹克制几分。
“你冷静!”“我给你看但是摸可不行。”于希大声申辩道。
薛宇晨也终于回过神来连连道歉,于希冷哼几声让他去拿拖把。等到薛宇晨出去了,于希还有些心有余悸,曾经一直都认为薛宇晨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绅士,学习优异,运动也挺好,如今发现只不过是道貌岸然的禽兽。
在心里虽是下了这样的定论,可于希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生气,现在回想起来下体刚刚失禁的感觉还在一阵阵袭来,酥酥麻麻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停留在那里,停留在她体内。再看着薛宇晨努力地用拖把在清楚她刚刚的尿迹,于希甚至有几分念头想要再把衣服脱下来,一想到这些又觉得面红耳赤,口舌发干。
“绝对不行。”于希在心里这么说,可是这一个想法还是实实在在地根植在了她心中无法消去。薛宇晨清扫完了之后又重新把监控打开,已经快要熄灯了,他们得抓紧回宿舍去。薛宇晨走在于希看不见地地方陶醉地闻着自己的右手,刚刚在抱住于希的时候他的右手摸过她的下体。

 第二十二章 问归年
楚然
自从上次尿床以后楚然仍心有余悸,每次起床即便强忍胸口的闷痛也要坚持爬起来上厕所,不知是不是坚持终于感动了上苍,或是身体渐渐适应了这些疼痛,楚然开始觉得自己的胸痛有所好转。
临近年关,医院里的病人开始陆陆续续离去要回家过年,其中不乏一些已经得到了出院许可的,安然姐就是其中一员,这一次分手很可能就会成为永别。距离出院还有两天的时候安然姐还是在继续过着她“疯疯癫癫”的生活,在楼栋里上蹿下跳。
“叔叔,我要出院了,这个苹果给你~”
“小妹妹,姐姐要出院了,不要想姐姐啊,给你糖吃。”
……
“楚然,我要出院了,来打牌吧,别老在床上赖着!”
楚然满口答应着跟在她后面出了病房,又四下拉齐了“老战友”,只是站在刘敏姐的病房前楚然又迟疑了。自从上次以后他一见到刘敏姐就觉得浑身不自在,马上尴尬症就要发作起来,更何况就在前天,他第三次发作了,刚吃完的午饭吐的到处都是,事后听说还是刘敏姐帮忙收拾的。
但牌局总是要开的,楚然还是硬着头皮敲开了刘敏姐的门。
门开的时候刘敏正坐在床沿看书,她的两个室友大妈坐着下一盘象棋,战局惨不忍睹,看着刘敏姐的背影,楚然憋出一句:“姐,打牌吗?”
“看完这篇就来。”刘敏头也不回地说。楚然觉得更尴尬了,站着也不是走也不是,好像有无数蚂蚁在身上爬来爬去难受的不行。最后他选择了上前搭话,“在看什么呢?”
“穆斯林的葬礼,住进医院的时候买的,现在才刚看到第二章。”
楚然道:“还好还好,我买的书才看到第一页。”
刘敏闻言却把书签放下了,小心理好书的页脚搁在床头,拍了拍床沿示意楚然坐下,楚然坐了,她说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喜欢看书吧。”
“嗯。”
“现在也不要管你喜不喜欢,毕竟为了康复,逼着自己也要去看才对。”
“嗯。”
“你在看什么?”
楚然权衡了一下,说了一本目前手里观感不至太差的一本“《文化苦旅》”
“余秋雨的,挺好,只是这本其实是他其他作品的选集,我建议你把他的几本散文集都看一遍,这个人说话挺有意思的,要形容的话就是‘接地气的文绉绉’。”她说完自顾自的笑了,楚然陪着笑。
“你刚刚不是叫我去打牌吗?我们走吧。”说着已经在起身整理衣服了,看着窗外估摸着有点冷,在病号服外面又披了一件大衣。楚然跟着走到门边,刘敏又问道:“你有没有女朋友?”
楚然愣了一下,赶忙道:“没有。”
刘敏继续笑着说:“正常正常,看你小子傻乎乎的就不像是有女朋友的。”说笑间却看见安然姐在走廊尽头迎面走来,远远的就对两人喊道:“你们两个快一点,就差你们两个了。”
人比较多,玩狼人杀,毕竟明天安然姐就要出院了,玩狼人晚点刀这一点大家都心照不宣。可是偏偏安然姐的技术相当了得,两个小时下来基本上她站哪队哪队就赢了。
“开心!今天大获全胜!”她又赢了一把,把身份牌往地上一拍喊到,又狐疑地说道:“你们不会看我要走让着我吧,不对,肯定是我太厉害了,就是这样!”她说着把天天搂到怀里用力揉着脸蛋,使她发出“呜呜”几声含混不清的求救。刘敏姐看上去特别开心,就靠过去玩和安然姐抢着玩,看的大家都笑了,直到护士来喊吃药天天才逃过被分尸的下场。
第二天安然姐走了,她男朋友开车来接她,按照医院的惯例每个人都要和她拥抱一下说一句祝福的话语,只是到了安然姐这里本来应该说的“不要再进来了”,“好好生活!”全部变成了“再多住几天呗”,“你什么时候再进来啊?”听的一旁的护士和医生笑的前仰后合,安然姐就装作孤傲的样子挨个拍一下回到:“休想,我再也不会来看你们的,就想死我吧。”
送走了安然姐的精神病院一下子安静了几分,变得有几分像一个精神病院的样子了,还听到过几个护士聚在一起抱怨现在有一个老婆婆天天念叨着“安然还不来啊?”“安然还不来啊?”母亲来过几次,最近一次说了要接楚然回家过年,三天后就走。
安然姐走的第一天夜里,楚然试着摊开文化苦旅,结果才看了两行又觉得心烦意乱,所幸披上大衣抱着书来到活动室。今晚活动室空无一人,在安然姐在的时候这里天天都是一副歌舞升平的景象,她会把跳操用的音响借来给大家开卡拉OK,教大家跳爵士舞,还有好多好多数不尽的娱乐活动。
身后门又开了,楚然转头看去,发现是刘敏姐。她刚洗完了头,还湿漉漉的披散在肩上,病房里不给用电吹风,只能是等着风干。
她走到窗边拉开了帘子,一阵冷风“呼”地灌进来,她只穿着一件病号服,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哆嗦,却装着无事的样子摆弄着头发。
“在想安然姐了吧?”她问。
楚然点点头,也走到床边和她并肩站着,隔着半米多宽的距离,问道:“你不冷吗?”刘敏却不打话,借着明朗的月光可以看见她裸露的小臂上泛着鸡皮疙瘩。
“明天会是个大晴天。”她说,楚然望向窗外,发现小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一轮明朗的圆月挂在梧桐树稍,月光勾勒出不远处海滩旁椰树林的剪影,树影婆娑,近处高大的梧桐树左右蔓开繁茂的枝叶,枝头依稀可见新筑的鸟巢。刘敏说着往楚然这边靠了靠,拿出一副长辈的口气道:“姐教你一件事,永远别问一个女生冷不冷,给你看见我这丑不拉几的样子已经够丢脸的了。”
楚然不假思索地道:“但我觉得姐姐很好看啊。”安然姐又咯咯地笑了,道:“总算说了句人话。”又往楚然这边靠了靠,几乎贴到了一起,她本来站在窗户边上,现在是两人并肩站在窗前了,楚然本来长的就高大,刘敏才到他的鼻梁。
“那姐姐教我这种时候说什么?”刘敏却笑着不说话,仔细想了想,楚然脑海中冒出一个荒诞却似乎可行的办法,他默默地脱下大衣给刘敏披上,但是不敢触及她的肌肤,楚然笨拙地摆弄着领口结果大衣滑落在地上。楚然觉得更难为情了,一月的寒风吹的他也觉得有几分寒意,纠结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刘敏却弯下腰去捡起楚然的大衣仔细穿好,慢慢抚平上面的褶皱。
留意到楚然指尖夹着一本书,问道:“开始看书了?”
“还是看不下去,所以出来散散步。”
刘敏玩弄着大衣的拉链,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话还没说完又红了脸,刚刚一副长辈的威严荡然全无,支支吾吾的说了“喜欢的事情”“尿”之类的。
楚然也觉得有些脸红,点了点头。
“你觉得我如果在精神病院玩会怎么样?”
“玩什么?”刘敏不说话,楚然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尿裤子吗?”刘敏点点头。
“我不知道。”楚然老实答道,觉得不妥,又补充道:“最好还是不要吧,要是给医生知道你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院了。”
刘敏转移开话题,问道:“听说你要出院了?”说着拿起放在窗台上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水,楚然才发现一个保温杯一直就放在那里,水很烫,她倒了一点在杯盖里用嘴轻轻地吹。
“只是暂时出院。”
“还会回来?”楚然点点头。
“那就好。”
两人又站着静静无言,刘敏似乎对屋外的夜景很感兴趣,一边凝视着屋外一边用保温杯盖喝水,每次只咽下去一小口,喝完了杯盖里的就再倒一点放凉。
“给你讲个故事吧。”她突然说道。
她讲了一个少女在高中的时候不学无术,天天逃课,成绩年级垫底结果被老师和父母轮番谈话。少女很自卑,可是完全不知道如何学习,为什么要学习,所以在同学面前都抬不起头来,没交上什么朋友。高二下学期发生的一件事彻底改变了少女,那天是周末,她肚子不舒服,结果一个不及时在走廊里就失禁了。屋漏偏逢连夜雨,明明在周末学校都是没什么人的,可是一名陌生的男同学却突然返校拿一些东西,正好目睹了这一切,那一刻少女连跳楼自杀的心都有了。可是男子很善解人意地帮她收拾了现场并答应会保密,还借了少女一条外套让她遮掩住回宿舍换衣服,结果当少女仔细清理完回来却发现男子已经走了。
只留下一张小纸条“你真的很可爱。”
年幼无知的少女误以为男子说她失禁的模样,不知不觉渐渐喜欢上了无法控制排泄的时候的自己。莫名其妙的女子又爱上了学习,经过一年的努力女子勉强考入了一本院校。
在毕业的那一天晚上,女子又梦见了那个夜晚安慰自己的男人,他说他叫多良,会一直住在她的心里。多良就真的一直在周身陪伴着女子,可就在这时候,女子厌倦了枯燥的学习,她要去这个世界看看,她异想天开地想要成为一名职业旅行者并把自己的想法和父母说了。结果当父母亲听到女子说她打算放弃学业的时候瞬间勃然大怒,二话不说就否决了。
女子开始厌学,逃课,整天整天的就窝在宿舍睡觉,身体状况也每况愈下,大四那年少女延期毕业已经在所难免,学校和家庭的双重压力让少女接近崩溃,觉得自己可能快要死掉的少女决定提前结束自己的生命,她只和多良道了别,暑假来临前的一个午夜她试图在东湖公园沉湖自杀。
结果失败了,父母也在那时发现了她喜好失禁这一事实,骂她脑残,懦弱,逃避。学校让她休学一年,就在这一年中家里天天都被争吵的阴霾所笼罩。
随后少女被确诊了精神分裂和抑郁症,父母百般不情愿地听从了医生苦口婆心的劝说把少女送进了精神病院。
故事讲完了,楚然当然知道刘敏在讲的这名少女是谁,可是不知该如何回复。
良久的沉默。
刘敏开口道:“说些什么?”
“故事里的少女是你吗?”
可是刘敏答非所问:“你觉得故事里的少女真的有精神病吗?多良只是住在她心里,有什么错?少女只是喜欢失禁的感觉又有什么错?”
“也许我确实错了,选择去做一名职业旅行家对家人真的是很不负责任的行为,周围的大家考研的考研,工作的工作,很快都经济独立了只有我还被关在这里。”
“这不是你的错。”楚然轻声说道。“他们就是这样子,看到和一般人不同的东西就会划入不正常的一类。”
“但是这里的大家对我很好,我真的不想出去。”
“可是总是要出去的,如果你真的想一辈子住在这里那才是逃避,那才是错误。”
“我到底……该怎么办?”刘敏一直站直的身体渐渐弯了下来,沿着墙壁滑下去一直坐到地上。楚然陪着在她身旁坐下,避开了寒风一下子觉得身体暖和很多,只是明明很想倾听她的述说却莫名的觉得心烦意乱有要起身离开的冲动。楚然克制着强迫自己坐在原地。
刘敏继续说道:“他们都让我治好病,但是我根本没病我治什么,如果治好了意味着再也见不到多良我宁愿一辈子病着,你看,他就坐在我们面前。”楚然顺着刘敏手指的方向望去,当然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堆刚从医院门口拆下来的横幅凌乱的躺在墙角。
克制着心中愈演愈烈的烦躁,楚然说道:“也许你可以假装治好了。”
可是刘敏苦笑了一下,道:“要能骗的过去我早骗了,那几个医生一眼就能看穿我,就好像他们真的会读心术。”
我心中的烦躁终于到了极致,脚自己抽搐了几下,我一撑地板站了起来,任凭我如何努力都不肯坐下,双腿抖的和筛子似的就要原地跳一段迪斯科才舒服。
刘敏从后面拉住我病号服的裤脚,急切地问道:“你怎么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脚自己动的。”再这样下去我一定要疯了。
“我去找医生。”楚然决定道,这大概是另一种“发作”。
“别!”刘敏挣扎着站起身来,嘴里却突然痛苦呻吟了一声,还没等楚然反应过来,她就从后面靠在了楚然身上“你别走,再等一会……”迟疑了一下,刘敏缓缓抬起双手环在楚然腰上,只是蜻蜓点水般的抱了一下她就松开手后退了两步贴墙而站。
楚然克制着双腿转过身去,却发现刘敏涨红了脸,眉眼间有几分痛苦的神色,双手夹在胯间,大腿也在轻轻的颤抖。
楚然问道:“你这是……”
刘敏别过头,小声道:“你说过要看我……尿裤子的样子的吧。”即便在这种时候她身上仍然散发出成年女性的气息,使楚然觉得和她是不对等的存在,这另人更加局促不安。
“但是你说的是出院以后。”
“我想就是现在。”她把头转过来,几乎是喊出了这一句话。
楚然有些慌张地回头看了看门口,还是紧闭着的没有人发现他们。
“但是如果你现在这么做了,你出院的时候又要延长了吧。”
“我不管,反正我横竖都出不去了,一辈子都只能做一个精神病人。”
“你理智一点。”
“你有什么理由让我理智!”她又在喊了,这一次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有人在外面大喊“里面怎么了!快开门!”楚然辨识出示医生的声音。
“医生来了。”刘敏颤抖着说道,听上去她已经憋到了极限,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失禁。
“你打算怎么办,真的打算让医生看到吗?你那个样子。”她不说话,医生还在门外高声叫着开门,听脚步声似乎有越来越多的人正在聚集过来。
“我不认为你是一个精神病,所以你一定要想尽办法从这里出去,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我相信这一点。”
刘敏还是默不作声,门外的医生正让人去值班室拿钥匙。
楚然道:“我出去吸引他们的注意,你趁机冲回去上厕所,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去就尿在这里,但我希望你不要这么做。”
本来就已经压抑着的烦躁一瞬间膨胀到了极点,楚然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休息室的门口拉开了门栓,长吸一口气,高声尖叫。
“啊——啊——啊!啊!啊——”
混乱中几个人扑上来把他按住,楚然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穿着他大衣的身影猫着腰挤过人群,还没有干透的一头青丝垂着在浅灰色的大衣肩上留下凌乱的湿印。
楚然出院的那天医院天朗气清,按照刘敏的说法如果今天留下一定可以得到医生的许可到楼下放风。
虽然只是暂时出院,但按照医院的惯例大家都还是在医院楼下排好队,挨个送上拥抱和祝福,只是场面远没有送走安然姐的时候壮观。刘敏排在最后,她抱了好一会才松开。
“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一边想到底怎么样才能混出去。”
楚然道:“你还是祝我不要在家里发作好了。”
“祝你不会在家里发作。”
临走之前刘敏要楚然加了qq,过年期间随时联系,给她讲一讲村里的过年风俗。楚然满口答应着,最终还是跟着父母走了,回去的路上又路过那片终日可以从病房窗口看过的海滩,碧波轻泛,一日复一日。

第二十三章 余音绕梁
徐淼淼
在qq里和柳荷说了要回来的消息,可是不巧当天柳荷长期在外工作的父母也回来了。虽说柳荷一再要求来机场接她,徐淼淼考虑到还是陪陪多日未见的父母要更重要些,极力劝说柳荷留在家里给父母做顿饭接接风。聊天屏幕那头柳荷听上去百般不情愿的样子,但最终还是答应了。
说到底徐淼淼终究不是柳荷的家人,也不可能陪伴她一辈子,再过个七八年她还是要嫁人的,然后和夫家一起接手父亲的陶瓷古玩生意。想到这里徐淼淼也觉得十分惋惜,可毕竟现实就是如此,只能趁着还年轻和柳荷多呆在一起几年了。
回家的路上一直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飘在浅灰色的单面反光玻璃车窗上很久很久才汇成一股细流。
父亲在前面开着车,他喜欢开车的感觉,母亲和她一起坐在汽车后座上,还披着厚厚的羽绒服,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突然母亲开口说道:“你的那个朋友,柳荷,今晚不叫她来家里吃饭吗?”
“爸妈怎么办?”
“老妈不参和你们年轻人的事,会把老爸拉开的。”徐淼淼闻言靠在母亲肩上,故作撒娇道:“下次吧,快过年了我想和爸妈一起过。”母亲半推半就地去推开她,笑道:“都多大了还这么黏妈。”
“还没到十六岁,还是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
“什么限制?”母亲有些疑惑。父亲在前面大笑了起来,道:“你就当她说她还是小孩,哪来那么多弯弯绕绕的。”
临近过年,家里保姆放了假,母亲脱了羽绒服就要亲自下厨,父亲跟着去了说是打打下手,其实是去操刀。母亲厨艺堪称可圈可点只是刀工委实有些不好说,父亲几次都想要指导一番,可是每当母亲右手拿起刀左手就不敢搁案板上,所以只得作罢。从此之后父亲就有了嘲笑母亲的理由。
“老婆你什么时候才能自己做饭呢?”
母亲围上围裙瞥了他一眼“萝卜切滚刀,葱切成葱花,香菇切十字,鸡肉切块。”
“得令,老婆。”
……
徐淼淼和父母打了声招呼自己先去洗澡,洗澡的时候手机响了,是柳荷的特别提示音,她发了张图片,是一桌丰盛的饭菜和她们全家的合照。徐淼淼会心一笑,给她回了个“赞”的表情。
后半夜母亲都在和父亲合计着今年年货的采购计划,徐淼淼自己在淘宝上列自己的年货单子。除去几件新衣服(自己的和柳荷的,“联盟”的也各有一份礼物),口红,新眉笔,还有一个比较头疼的是族里的几个晚辈都得准备一份拜年礼,而且还得多准备几份,因为按照往年的经验,亲戚这种东西只会比想象中的要许多。
晚上十一点的时候,正当徐淼淼准备睡觉了,柳荷又发来信息说无聊,徐淼淼不禁觉得好气又有些好笑,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手机关了静音权当没看见就洗漱睡去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醒来看见淼淼陆陆续续又发了几条消息直到凌晨一点才消停,徐淼淼估摸着再不回柳荷又要闹脾气了,就约柳荷晚上逛街挑衣服,当然是柳荷挑她买。
可是等了半天不见回复。“不会真的跟我闹吧。”徐淼淼嘀咕了一声,可是听声音父母亲都已经醒来了,今天又是要采购年货的日子,依着母亲的性子肯定不能怠慢,徐淼淼只得暂且搁着手机起床穿衣洗漱。
待到坐着父亲的车上到街上,徐淼淼才想起她忘带手机了。
“爸,能不能回去一下,我手机没拿。”父亲思索了几秒,道:“反正放假,应该也没什么事,你和我们一起又不用付钱,算了吧。”徐淼淼闻言,虽然还惦记着柳荷可是只得作罢,转念又想也说了今天白天和父母出去采购晚上再陪她,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至于“合法化联盟”那边也是没什么事做,听柳荷说只有徐晓菲还留在海口,组织不起什么活动,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和徐晓菲见面,就权当也放假好了。
“徐晓菲……”一想起那天发生的事她就觉得心烦意乱,她想做一个好法官。但终究断不清家务事。究竟是说她父亲不配为人父也不对,说她不尊重父亲也不对,不只是她,那天在场各人也各有看法,最终还是闹了场不欢而散。
逛了全海口市最大的两个商场,年货差不多也买了七七八八,轿车的后备箱已经装不下了,母亲坐到了副驾驶,她身边的后座也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盒子。日渐西斜,回到家的徐淼淼匆匆看了手机,柳荷只是答应了晚上逛街,没说什么,徐淼淼松了一口气,和母亲说了声晚点回来,收拾收拾妆容换了身衣服就出去了,坐在出租车上才觉得有些疲惫。
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柳荷竟是比她先到了。
“少见少见,你竟然会比我先到。”徐淼淼走上前摸了摸她的头。
“人家这不是无聊嘛,早都到了。”
“无聊不写作业?”
“昨天就全写完了,厉害吧,快夸我。”
“你开玩笑,找谁帮忙了?”
“于希姐。”柳荷吐了吐舌头,不情愿地道。
徐淼淼笑道:“于希她学习好,你多跟着她,别赖着我这个学渣。”,见柳荷侧边发髻有些松了,又道:“你过来。”可柳荷没有动,她只得跨上前两步为她松开发带重新抿上。
“你还在用我送你的这条?都几个月了,再给你一条?”可是柳荷答非所问:“今晚要不要玩那个?”
“哪个?”徐淼淼略一想就明白了,道:“你想玩就玩咯,只是别怪我对你无情。”
柳荷撒娇道:“你不想看吗?”
徐淼淼皱了皱眉头,听着不像是柳荷会说的话,而且她今天画的妆格外细致,水平更是大有提升。
“我无所谓啊,你开心就好。”柳荷又不说话了,显得有些尴尬,徐淼淼为她编好头发,拉起她的手往商场走去,道:“先别管这个,我们先去买过年的衣服,等你想上厕所了再去思考到底要不要尿裤子好了,想好之前就憋着。”没走几步徐淼淼又觉得头有些晕,这些天太过于劳累,确实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走进商场买了两杯coco,徐淼淼刚喝一口突然觉得有些反胃,才想起没吃晚餐,左右一看又没有什么快餐可以充饥,徐淼淼就把手中的奶茶递给柳荷,道:“晚餐吃的有点饱,喝不下了。”柳荷接过三两口就喝了个精光,把空杯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对着徐淼淼咧嘴一笑。
“那边那家怎么样。”徐淼淼指指左前方的一家“Vero Moda”,道:“我很多衣服都在他们店买的,风格比较老一点感觉像上个世纪的东西,不是很适合你,但你可以看看他们的鞋子或是其他东西。”
走进了店里徐淼淼越发觉得疲倦的感觉渐渐越来越重,有种走在路上就要睡着的感觉,眼睛都几乎睁不开,就让柳荷自己去看,自己坐在大堂里侧的沙发上靠着柱子休息。
过了一会柳荷换了一身象牙色荷叶边条纹翻领连衣裙,尺码稍微大了些,拖到她膝盖下面。尤其是这样一条老气秋横的裙子配上她淡粉色系的妆容看上去十分滑稽,饶是徐淼淼现下十分疲惫还是禁不住笑了出来,道:“裙子很好看,但是真的不适合你。”
“你帮我挑啦。”柳荷嘟囔了一声。
“都跟你说了看鞋子就好,我印象中这家店都是成年女装的。”话是这么说着,徐淼淼还是强忍疲惫站起身来让她换回自己的衣服领着柳荷走到鞋架边上。只是看着柳荷试了几双都没有合适的,徐淼淼和导购员道了谢,就带着柳荷出去了。导购员小姐还在身后给她们道了声“慢走,欢迎下次光临。”徐淼淼回身挥挥手还礼。
两人在商场里且行且停走了约莫一个小时什么都没有入手,柳荷越发显得沉默寡言,正好徐淼淼也觉得困倦,两人就有一搭没一搭地随便聊着。
又从一家店走出来,仍然是一无所获,眼前就是通往洗手间的拐角,柳荷却停下了,一只手轻轻摸着小腹。
“又憋急啦?”徐淼淼问道,看着她吹弹可破的容颜有些想亲上去,可是又不想弄花了她今天好不容易精心画好的妆容只得作罢。
“有一点,我在想要不要去上厕所。”柳荷答道。
“你先帮我拿着包,我要去。”徐淼淼突然觉得小腹有些疼痛,说着拿下手提包交给柳荷,打开来从里面拿出纸巾。“稍微多等我一会。”然后只身拐进通往洗手间的通道,柳荷也就跟在后面。
可是走着越发觉得腹痛有些明显,好没有心理准备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下身流了出来,下体湿湿热热的感觉。徐淼淼暗叫不妙,加快了脚步走进厕所的隔间,脱下打底裤一看却发现鲜红的一片,来例假了。
可是,明明还没到时间啊,怎么说都还有个四五天……
因为没有在经期,她没有做好准备。这事要不要和柳荷说,徐淼淼有些纠结。如果说了她肯定因为担心她让她回去休息,但是这么多天出去旅行在qq里只觉得柳荷的思念一日重似一日,好不容易一次约会又不想让她不高兴地回去。
看她的样子应该憋不了太久了,到时候再回去吧,今天的柳荷似乎格外希望她看着失禁。一念至此,徐淼淼仔细把沾血的内裤擦拭了一下,可是纸巾根本不够用,只是擦拭干净自己的身体就已经几乎用完了,外面又有人,不可能在洗手池清洗。迟疑了一下,她打开了厕所的水箱,可是才伸出手去又收了回来,因为这样势必弄脏水箱。
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徐淼淼小心地把内裤平摊在掌心放在便池上两厘米的高度,另一只手够过去按抽水马桶的开关。反复清洗了几次直到只冲的出很淡的血水了她才收回手,拧干之后重新穿上。
湿透的内裤冰凉冰凉地紧紧贴在股上令人十分不舒服,好处是好歹让她清醒了一些,只是难受的感觉让她有些烦躁。调整好心情确保自己脸上看不出什么来了徐淼淼才拉开门栓走出隔间,发现柳荷就靠在隔间门上,她一开门险些摔倒。柳荷也没说什么,等着徐淼淼洗完手擦干把包交回去了。
“不上厕所?”徐淼淼接过包,勉强笑道,小腹仍旧针扎一般的疼痛。柳荷摸了摸小腹,摇摇头。
两人又走出去挑衣服,徐淼淼越发觉得力不从心了,心思全被身体的不适所占据,还要看衣服和饰品,没有注意到柳荷的脸色。
路过一处长椅的时候柳荷停了下来,道:“休息一下,累了。”说着她坐了下来,轻轻夹着双腿。徐淼淼也坐下来,靠在柳荷肩上休息,只是她要比柳荷高,所以头碰着了头,徐淼淼稍微弯了弯腰枕在柳荷肩上,一下子小腹的疼痛也缓解了许多。
徐淼淼问道:“咦,你平时憋尿会弯着腰原来是因为这样肚子就不会疼啊?”
“嗯,怎么了?淼淼你今天看起来好像有点奇怪?”
“怎么?”
“没什么。”柳荷一只手环在徐淼淼腰上,可能觉得大庭广众之下这样似乎有些尴尬,就牵起徐淼淼的一只手玩弄她的手指。徐淼淼任凭柳荷摩挲她的指尖,又觉得刚刚缓和一些的腹痛又有加剧的趋势。
“淼淼,你还记得刚见到我的时候你说了什么吗?”
徐淼淼头有些晕,不愿去细想,漫不经心地问道:“我说了什么?”
“没什么。”柳荷又鼓起了腮帮子,徐淼淼知道她又在跟自己赌气了,老是因为这种小事情,但这也是柳荷可爱的地方之一。
“到底是什么嘛?告诉我?”徐淼淼捏住柳荷的双手搭在胸前,讨饶道,只是心中烦躁,又忍不住把柳荷的双手放开。
“没什么?”柳荷又说到:“我不想买衣服了。”
“鞋子呢?”
“也不要。”
“那你要什么?”
“没什么。”柳荷已经撅起了嘴,一手握拳轻轻锤她的大腿,眼神中有几分急迫。徐淼淼试图回忆自己跟她见面的时候到底说了什么,可是每每思路走到一半就突然被打断了,只是徒增躁意。
徐淼淼强打精神道:“我错了~,告诉我忘了什么好不好?”
可是柳荷却突然平静了下去,看着她的眼睛小声道:“没什么。”
“莫名奇妙。”徐淼淼说着一拳锤在柳荷胸口,只是递出手去才发现力道之大完全不受她自己的控制。柳荷一只手扶着椅子稳住身形,一脸茫然地看着徐淼淼,眼神陌生的吓人。徐淼淼也一下子手足无措了,知道自己手误赶忙要起身道歉赔罪,可是腹部却不合时宜地又是一阵抽搐,随之是一阵剧痛扩散开来,有种什么东西要流出来的感觉。
这次搞不好真是腹泻。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下身就已经失守,她不自觉地夹紧了双腿,感觉大腿根部有些滑腻腻的感觉,还在向下蔓延。腹泻的感觉愈演愈烈,徐淼淼意识到自己距离失禁只有一步之遥,来不及多想,就把柳荷留在原地,用力夹着大腿根部小步向厕所跑去。
在隔间里脱下打底裤一看,发现里面果然是一片恶心的黄色,徐淼淼一瞬间涨红了脸,才把腹中排空按下了冲水键立即提上内裤,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过了好几分钟才缓过劲来。可是头昏眼花,几乎站不稳,只能是靠在门上休息,她本想脱下内裤进行一番清洗,可是脑海中一浮现那一场景,她就丧失了勇气。
又过了十几分钟,再三确认了裙子后面没有粘上痕迹,徐淼淼才扶着墙慢慢走出洗手间,心中忐忑不已。回到原地发现柳荷还坐在长椅上,她低着头,两手捂在胯间,大腿不住地颤抖。徐淼淼见了,强打起精神走过去,可还没等她开口柳荷就站起身来,仍旧是低着头,脸上涨的通红,冷冷地说了一句:“我去上个厕所,淼淼你先回去吧。”
说完就小跑消失在人群里,徐淼淼只觉得口干舌燥,一下子就慌了神,愣了好一会才追上去,可是根本找不到柳荷的身影。来到洗手间所有隔间门都是开着的,也看不见柳荷。
她急急忙忙拿出手机拨打了柳荷的电话,匆忙间手提包掉在地上也不理会,可是铃声刚响就被挂断了,再拨打,还是挂断,再打——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再拨打——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The number you have dialed is busy now,please hold on……”
被拉黑了。
为什么?柳荷她简直莫名其妙!徐淼淼想着也越发生气,而自己的身体状况也不能再等下去,要想找到柳荷要她道歉也得以后再说,徐淼淼又确认了一遍裙子上还是干净的,收拾好手提包回家去了。回去的路上徐淼淼又试了qq和微信,与电话如出一辙,不是被拉黑就是被删好友了。
徐淼淼心烦意乱地靠在地铁最后一节车厢的墙壁上,她不敢坐,生怕污秽透过裙子渗出来,可是两脚又耐不住着地铁的变速几次打滑,不得不扶着身边的一根横杠勉强支撑着身体。地铁正在过隧道,窗外漆黑的一片,腹部的疼痛仍在一阵一阵地传来,眼前简直在冒金星。
脑海中不断腾起转身回去继续寻找柳荷的想法,她凭着理智抑制下车换乘的冲动,一边还无法原谅柳荷今天种种不可理喻的行为。
回到家后母亲问起徐淼淼怎么拉裤子了,还提前来了例假。徐淼淼一五一十地说了,只隐瞒了和柳荷闹的不愉快一段,还谎称柳荷送自己直到家门口,刚刚才回去了。母亲一边埋怨着徐淼淼不留柳荷进来坐坐,一边心疼地让徐淼淼去擦个身子,脏衣服先丢一边,又急急忙忙喊出在楼上跟人搓牌的父亲送她去医院。

第二十四章 歧路
张天华
才放假没多久,张天华和苏玉倩就相约去了儋崖市游玩。儋崖在南平岛最南边,与北边的海口又有一座五指山相隔,一月下旬的时候竟还是风和日丽,穿着短袖就可以出门。
儋崖市是万泉河的入海口所在,有三大海湾最为有名。一是题有“海浪接天涌,月影照人归”的海月湾,相传郑和下西洋时在此处经停,曾亲自劳心劳力为当地一女子伸冤昭雪,还得清白身,女子爱慕郑和,又精通纺织,最终随船而去;另一处为海棠湾,此处传说更奇,有一京官以“玩弄胭脂水粉”为罪名遭贬到南平,因其酷爱海棠,于是从北国带来数株栽种在此,可是气候不适宜都渐渐枯萎。他后来精于政务,造福一方,结果一日回家,发现已经枯死多年的海棠竟开了,欣喜至极,当即赋诗一首,其中“叠枝疑雪风飘暖,梗骨不衰日望全”一句传到京城。
不久之后皇上念他忠心耿耿,为他洗去莫须有的罪名,并下旨调他回京赴任,只在南平省留下一个传说。
第三处是天涯湾,为南平岛最南端,在古时南海诸岛未曾有人登路,天涯湾就是中国版图极南,不少诗人才子曾游览此地,留下许多千古名篇。其中有苏子观海市赋诗中道“重楼翠阜出霜晓,异事惊倒百岁翁。”,又有一道人挥笔写下“天涯海角”四字,其石刻至今仍在。
因为时间挺多,张天华两人在街道上四处闲逛了许久,苏玉倩对各式吃食都是“浅尝辄止”,为此张天华吃下了不少残羹剩饭……直到再也吃不下了,张天华才叫住她道:“你省着点,我没钱了。”
“最后一样好不好,那个糟粕醋,我听说了很久了。”
“看上去好大一份,你吃的完吗?”
“交给你了。”苏玉倩对着他笔了个大拇指就已经转过头去询问价钱了。老板听他们在店门前比划着的时候早就搓着手迫不及待了,张天华才看过去发现老板已经将各种配料通通加了一份哈着腰给她捧出来了,在本来就挺大的碗上满满叠起一个小山包。
看着张天华的眼光,苏玉倩笑道:“真的是最后一份了。”
所幸她表示这个特别好吃,独自一人就吃了个精光,张天华才没有再去计较。饭饱茶足,苏玉倩提议去海边,道:“去天涯湾看看吧。”
张天华犹豫了一下道:“有些晚了,那边太远去了不好回酒店,就在最近的海月湾看看吧,明天再去。”苏玉倩一副百般不情愿的样子同意了,可其实心里还是相当开心的。
去到的时候是七点了,恰逢落日涨潮,潮水在余晖下映成炫目的暗红色一波一波堆叠着冲上海滩,退去时在细沙上留下几点小小的洞穴。海滩上还有许多人,大多是带着孩子的父母,他们拿来全套全套的挖沙工具堆起各种奇形怪状的沙堡。一些离海岸线近一些的家庭正收拾工具纷纷逃离,看着上涌的潮水几下就摧毁了沙堡,孩子不禁哇哇大哭,爸爸妈妈在旁边哄了好久也止不住。
苏玉倩执意拉了张天华去玩“跳潮”,就是沿着海岸线走,待到潮水上涨就跳过去。结果跳的时候苏玉倩却卡住了张天华的去路,张天华反应不及一下子双脚就被海浪所淹没,苏玉倩笑的直不起腰来,可是就被紧随其后的一大波潮水连着裙摆都一并沾湿了。
最终两人脱了鞋踩在被打湿的沙滩上,一脚下去就凹陷一些,海水没过双脚再离去还会让细沙把它们的双脚埋没。海风吹拂,带着丝丝咸腥味。
苏玉倩突然问道:“你觉得淼淼怎么样,她和她做的这个同性恋组织。”
张天华不假思索地答道:“很厉害。”
“但是你觉得同性恋正常化可能真的实现吗?”
“至少现在还是不太可能。”张天华道。他和苏玉倩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那只是在半年以前,他和他的前任(男的,名叫陈季)实在受不了周围人们的目光,参加了一个网上的集会。集会的性质是“交换恋人”。都是同性恋们在一起寻找能够彼此理解的异性伴侣。他意外地发现集会中竟是有人和他将在同一所高中就读,于是集会之后他和苏玉倩渐渐就熟络起来,然后和原来的恋人分手。陈季在家里的安排下去了大陆的高中,已经不再联系。
“那为什么我们还在做这些事情,按照淼淼的说法,我们‘取得了非常大的进步’,但放到社会的尺度上,我们上了几节课,能起到多大的作用?”苏玉倩小心地拎起裙摆,避开越发汹涌的浪涛。
张天华道:“我们以后应该会实现的吧。”
“我们在做的本来就是面向孩子的教育,淼淼这一点判断的很对。”
“我们以后?”苏玉倩重复了一遍。
“我们……死了以后,或者更久。”
“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做了这么多事情其实自己什么都没有得到。”
“这倒是,怎么了,突然这么说。”
苏玉倩犹豫了好一会,才慢慢说道:“你还想再继续做下去吗?在淼淼的同性恋组织。”
“当然想了,我们。”张天华举起手比划了几下,大意是说他们所有人“都是朋友。”
“朋友!”苏玉倩的语气突然变的尖锐了,“你是活也包括黄乐文和陈奕那两个色胚?”
“黄乐文嘴巴确实不太干净,不过没事的,他也就说说而已,不会真的就作什么。”张天华试图为他开脱,至于陈奕,貌似就挺无辜了,挺老实一孩子。
苏玉倩冷笑道:“你确定吗?”
张天华觉得此话大有玄机,拉了苏玉倩来到离着海岸线稍微远些的木质凉亭。只是亭子已经破败,木头缝间填满了沙土,倒塌的梁柱上苔痕斑斑,还朽坏了不少。
张天华郑重道:“怎么说?”
苏玉倩拨弄着腰上的丝带,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轻描淡写道:“你还记得那次一起出去打球后吗,你说肚子疼先回去了。”
张天华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我是去玩尿裤子了。”
苏玉倩倒是没追究,没好气地道:“猜都猜的到,但是不管这个,你走之后黄乐文就开始调戏我,陈奕没有动,就看着他动手动脚。”
“你干嘛不早说!”张天华急道。
“当时我一人赏了一耳光,就想饶过他们来着。”
“然后呢?”
苏玉倩不打话,从包里掏出手机就丢给张天华,张天华看过去发现时一段消息记录,是和黄乐文的,简直污秽不堪。“昨晚发的,你已经睡着了。”
“而且”,苏玉倩继续说道:“只有付出而没有回报这种事,我还没那么无私。你知道淼淼为什么在做?”她冷笑道:“她的家人为什么也同意她这么做?我们不过是她的下属而已,她只是在试着管理自己的团队,她是要继承她们家的企业的,而我们是真正的一无所获。”
“哪个是主要的理由?”
“都是吧。”
“黄乐文的事,”我回头和淼淼说一声,她会处理好的……”
“别再提徐淼淼,我受够了,别让我再回去。”苏玉倩说着拿回了手机,一把将黄乐文拉入了黑名单。
“想想我们还是同性恋的时候受到的待遇。”张天华央求到。
苏玉倩道:“是啊,还没受够吗?”她挥舞着双手,一字一句地责难。
“我们以后的人还会被这样对待,以后的同性恋还是不能被认可,我们受够了,所以不能再让别人也被报以那样的眼神!”
“他们不想这样那就应该自己来,凭什么要由我们。”
“如果都是这样想着的话,也许永远也做不到。”
苏玉倩不再说话,抓起他的一只手翻来覆去地玩弄,显然心意已决。
“好吧。”张天华叹了口气,道:“你退出就退出,但是我要留下,可以吧。”
“随你便。”苏玉倩道,只是显然还有些不满意,但事已至此也就只能这样了。“所以你真的就只是为了别人,为了以后同性恋的幸福才要继续干下去咯。”
张天华沉吟了一会,道:“也不全是吧,就好像如果我不这么做,自己也不会心安,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为了自己能够问心无愧。”
“好人的标准回答啊。”苏玉倩靠在他肩上不再说话了。
“如果有一天所有人在做坏事的时候都会觉得良心不安就好了。”
“没有啊,我还是有些良心不安的,但是仔细思考过后发现果然还是自己的时间要宝贵的多啊。”
张天华摸摸她的头,道:“你也没做坏事,只是没有做好事而已啦,话说,我今天打算尿裤子你不会反对吧。”他越说到后面越小声,渐渐没了底气。
“绝对不行。”苏玉倩立即就站起身来,义正言辞道:“这就不是什么好习惯,快点给我改了。”
“下次再说吧。”张天华挥挥手,仰面在同样也已经破败不堪的沙滩椅上躺下,一些泛黄的藤蔓兜拉着叶子轻轻垂在深褐色的扶手上。
已经快过年了,街道上已经升起了大红灯笼,许多红黄两色的装饰也渐渐摆满了大街小巷,被选为新年祭典举办的街道上一大群木匠正在忙碌着,就连路边的乞丐也多讨到了些钱,铁碗已经被零钱纸币没过了一半的光景。

第二十五章 年
于希
父母在外辛苦工作,一直到了农历28日才坐了长途火车匆匆赶回。时候是下午五点,于希等在火车站接送,在早上就去了医院和徐莹莹道别,她也会暂时出院回老家过年,至于顾海玲,依她所说是“孤寡老女人”,看来是要在医院过了。
和父母见了面,大家都挺开心的,尤其是当他们得知女儿竟在全省一流的学府考得了年级前十这样的名次,简直是乐开了花。至于徐淼淼等新认识的朋友她倒是只字未提,生怕被深究,只说了隔壁班的徐莹莹。父亲问了一声确定癌症不会传染也就不再多说了,只叮嘱她不要和她交往太深。
“为什么?”于希不解道。可是父亲摇摇头,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母亲也是惋惜的看着她。
于希突然明白了,一个月以前她听到医生所下的断言——莹莹她最多活不过三年。再想起今天早上,莹莹告诉她说她的母亲又怀上孩子了,联系到一起,似乎不论她于希多么不情愿,多么不愿意相信,徐莹莹的死似乎成了一个命中注定在不远的未来会成真的结局。
想到这些,于希只觉得揪心的疼。母亲已经在岔开话题,要她给她从大陆带回来的礼物,父亲埋怨着说回去再给好了不急这一会,见母亲已经在摸索就让她吧自己的礼物也顺便拿出来。
父亲送了一个水晶玻璃吊坠,依照直男审美来看相当不错了,母亲送了一瓶护肤霜,于希草草道了声谢就收起来了,还在想徐莹莹的事情。因为父母舟车劳顿很早就睡了,第二天也是要提前回老家,母亲早早就让徐莹莹熄了灯,一宿无话。
第二天清早回老家的路上,她们先行绕路去了一趟干妈家,本来按照家乡的习俗,只有男孩才能认干妈,徒一个天神保佑。可是父母那时候不顾家里两个老人的执意劝阻,硬是要于希认干娘,当时村支书的女儿听见了,就鼓励说如今政策男女平等,当即就认了于希这个干女儿。本来是应该起到表率的作用的,可是这反而另他们一家在村子里成了异类,爷爷奶奶至今都为她上学的事耿耿于怀,还是父亲说了一遍“上大学出来可以去大城市工作可以挣很多钱”这样的大道理才勉强饶过。只是至今家里的老人一辈也没给过她好眼色瞧。
干妈的丈夫已经不是村支书了,前几年就退了下来安心养老,还种了几亩芹菜,临到过年芹菜涨价挑上街卖了。在家的只有干妈和她的儿子于海辰,听说如今在武汉工作。还有几个不认识的邻居还在说闲话,见到于希她们过来就纷纷走了,干娘也不以为意,招呼她们坐了,硬是要留下她们吃午饭。
“你一定得尝尝咱家种的芹菜,今年雨水少,芹菜长的特甜,吃了明年更勤劳。”干娘抄一口在村里很少见的标准普通话,说着进厨房做菜了,留下儿子跟他们闲话。
于海辰长的很高,也壮实,脸上几个痘印留了疤,刘海梳成三七分的样式,和个长辈似的问她许多学习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困难等话。于希就照实答了,然后于海辰就按照惯例夸她,使劲地夸她,然后她的爸妈再夸于海辰“还这么年轻就在武汉做程序员,厉害啊”“我家于希要以后能有你一样厉害就好了”
……
等等之类的话就是络绎不绝,虽都是套话,可是听多了其实也不是很厌烦。毕竟一年也见不到两次,哪有什么可说,随便说些什么就不显得生分了。
这时候她就会有些惦念徐莹莹,虽然一个星期才能见面那么一次,可是她们无论怎么说都不会有个终止。于希又突然想起一个人——楚然,他已经失联了快两个月了,聊天记录停止在寒假开始的那天,往前再翻好长一段也只是她自己的独白,没有楚然一星半点的回复。
关于楚然这个人,于希始终没有搞懂他在自己心里的地位,是一个比普通的学生还要差劲的笨蛋吧,可是于希莫名的有一种感觉——他是特别的,可是又说不出来不一样在哪里。
干娘做好了饭菜,她们吃过以后就走了,临走的时候干娘让于海辰拿了一些他们带来的拜年礼塞回来,母亲上前礼貌的推脱了好几回就装作坳不过的样子收下了。这是我们这里的习俗,叫“送随”,有送别和余着两重意思。
回到老家,没怎么走亲戚,就吃了顿年夜饭便回了海口,要去看徐莹莹的时候突然想起柳荷曾答应过要带几张唱片,便直接电话联系了。可哪知道柳荷表示身体不舒服,不能出门,还一再拒绝了于希前来看望,只说过些日子再把唱片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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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敏(本章两个视角)(本来想多写些过年习俗才单开了一章,但是想想写这些东西和剧情没什么关系,无非是吃鸡,粉丝,豆腐,点长明灯,祭祖,拜土地,理一理于希家庭关系)
这是于敏在精神病院度过的第一个新年。
楚然以后,大多数患者也都回家去了,精神病院显得有些空阔寥落,至少认识的人都已经不在。母亲昨天过来一次给了她些许年货,生硬地道了一声过年好,没坐一会就回去了,刘敏从窗口看见她上了父亲的车,飞也似的逃离这一处“是非之地”。
因为医生也回家去过年,每日的例行治疗也都停了,她历来的“乖巧”也博得了护士的信任,就连吃药都不再过多监督。大年三十晚上下起了毛毛雨,冷极了,她们剩下的几个患者和一些护士开了个简单的跨年晚会,患者当中除了她都是些孤寡老人。刘敏迫不得已的扮演了晚会中曾经安然姐的角色,竭尽全力地想让大家欢快一些,只是收效甚微。到了最后,就只剩下她和几个年轻些的护士围着一台7寸的大屁股电视机嗑瓜子看春晚了。
从来没有过这么安静的夜晚,梧桐的枝丫都了无声息,半轮朦胧的月亮挂在枝头。刘敏翻来覆去竟是睡不着,仔细听了一会确定没有人在值夜,便偷偷爬起来穿好衣服来到楼下。果然连门口的哨岗都空无一人,她从铁门上翻了出去,铁门被雨水打湿,冰冷刺骨,于敏却觉得心情意外的好。大概是很久都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了,好像是冒险的感觉。
“缺月挂疏通,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虽是阴雨绵绵,但是夜色极好,风,雨,梧桐,好像什么都刚刚好恰到好处了。
“只差那‘言念君子,温其如玉’了吧。”果然在这时候就很难不想起楚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发现多良的影子渐渐淡了,出现的少了,也不知道哪一天他就会告别离去,或是不告而别。一念至此,多良站到她身边,笑道:“别有那么多心理负担,不论怎么样都不怪你,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开心就好。”说完就牵起她的手说很久没有一起散步了,想去海边看看。
头发上已经挂满了水珠,睡衣也有些潮了,刘敏也丝毫没有返回的意思,就和多良一起沿着公路绕了一段,穿过斑马线去往那处在公共休息室窗口就可以看见的海滩。
走的近了,才发现往日看到的金色沙滩只是很小的一块,防护林遮掩的后边尽是褐色的涂泥,边缘礁石嶙峋,浊浪排空,涛声如雷震耳,连绵不觉。刘敏本想攀着一些礁石去往海边,没想到身体竟是如何都使不上力气,只得踩在一块相对平坦一些的巨石上遥望海岸。
礁石不大,勉强够站一个人,多良只好站在下面,视线只能触及海岸线以外几米的地方,再远一些只是模模糊糊大片的影子在翻涌,风很大,刘敏只站了一会竟是觉得全身开始发热,暗叫不好连忙回去了。
第二天就患上了重感冒,只觉得浑身都出奇的难受,连走路都两腿发软。刘敏却不觉得如何后悔,还饶有兴致的在qq里和楚然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可是没想到楚然却没有结果话头,而是说道:“我可能不回去了。”
刘敏一惊,赶忙问道:“干嘛了?”
楚然很快给出回复“我爸和精神病院那边吵了一架,硬是说我没病,要我回来学习,已经给我报了年后的补习班了。”
刘敏有些急了,道:“你最近没有发作吧?”
“没有,我爸差点还把我的药扔了。”
刘敏沉默许久,道:“你自己保重身体,记得坚持吃药,如果有什么状况别管你爸尽快回来。”
“状况肯定有啊,每天都会胸闷头疼,但我爸偏说是因为我没病吃药害的。”
“我想骂你爸,可以吗?”刘敏恨恨地道。
“随你便,不过别骂给我看,我看到跟他相关的东西就觉得恶心。”
“哈哈哈,好的。”刘敏故作轻松地道:“我会每日给你播报院里的趣闻的,咱精神病院还是蛮有意思。”
“同感同感,我都不想出来。”
然后就没了下文,刘敏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接下去的话头,只得发了一句“水好像烧开了,我去吃药。”然后楚然几乎是秒回到“吃药为什么要烧开水?”
“因为不是精神病的药,是感冒药。”
“你感冒了?”
“是啊。”
良久的沉默。楚然突然才补了一句“那你好好休息。”刘敏这才长舒一口气,回了“拜拜。”
再没有后文。

第二十六章 连雨不知春将至
上帝(哈哈哈这一章不开上帝视角我怕是不行)
海口市新理念教育数学班。本着“新理念”,“努力成就人生”的教育理念,补习班在大年初五就开课了。学生倒没有多少不情愿,虽说他们当中绝大部分都是被父母硬塞来了这里,可毕竟也被逼习惯了,当拿起笔坐在课堂上,该听的一字也不会差。
于希算是为数不多的例外,是从小都习惯了优秀的,如果让她不努力学习,那反倒还会更加难受。补习班教师挺大,人却不多,只有一个认识的就是薛宇晨,为了不至于引起误会,他和于希隔了几个位子坐,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再一次一饱于希的玉体。
2月9日这天,于希按着闹钟六点就起床了,天几乎还没亮,只是依稀看的清些许。窗外仍旧飘着清冷的细雨,在玻璃上清楚地倒映出她有些瘦削的脸颊。于希觉得自己最近瘦了很多,不再是以前那样的婴儿肥,个子也猛的往上窜,很快就要过了一米六了。因为租住在一楼,又是临街,窗外直接就是马路,浑浊的积水上浮着红灯留下的光影,一直照射到她的房间里,阴森森的有些吓人。
到底是见惯了,于希很快起床更衣,父母还在熟睡,她没有吵醒她们,自己背上书包出门去了。出门过了一个路口走上不远就是一家永和豆浆,旁边还有一家商场,只是还没开门,商场顶楼就是补习班所在了。按照惯例,她都会在豆浆店多学习一会才上补习班去,毕竟八点才开课,可是今天于希突然这么想到“店里很快就会有人,会干扰学习,补习班的墙壁是隔音的,不如上去”。一念至此,于希三两下吃完早餐就坐了观光梯上楼了,此时天空已经泛白,可以看见天上的积雨云并不很厚,估计每两天雨就该停了。总是下着这样的雨,让人心情难免有些失落,更别提徐莹莹的事情还一直笼罩在心头。
补习班的教师里空无一人,于希在她第二排的老位置上坐下,才翻开书没多久,教师的门又被推开了。她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却无论如何也挪不开眼睛了,不由愕然,惊到:“楚然!”
进来的正是楚然,他也背着书包,虽然是低着头,可是于希不知为何坚定的确认就是楚然,失联了很久的楚然。
进来的人站住了,也愣了一会,杂乱的长发背后确实是一张疲惫不堪的面容,看上去万分憔悴,可实实在在是楚然没有错。楚然犹豫了以下,还是坐到于希身边,仔细想了一会,讪讪到:“好久不见……”
于希很快连珠带炮的丢出一堆问题:“你之前去哪了?我发消息为什么不回?为什么不来上课?为什么现在在这里补课?你怎么看上去好像生病了。”
“这个……”楚然支支吾吾了半天,每当想要说什么的时候能却总是觉得词不达意,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过了很久,才道:“对不起……”可是于希又在往下说了,问了他好多最近的生活,楚然全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敷衍着说些话语。于希还在说着,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窘态“我去找了老师,老师也说……”也不知道老师说了什么,或者于希突然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语言一下子刹住了,就好像有谁关掉了音量,或者把空气从屋子里抽走了,于希茫然地望着他,嘴唇微动,吐出几个不成词句的音符,然后就静止了。他们对望了几眼,很快开始躲避彼此的目光,一种难以言喻的斥力似乎正把他们排挤开来。就好像明明有很多话都要说,一时间却一句也说不上来了,没有言语,只是这一层薄薄的壁障也无法穿破。
然后教室的门又开了,进来了一个矮小的身影,四方的眼镜,一个另楚然万分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薛宇晨。”于希招呼了一声,试图打破这份尴尬。可是薛宇晨只是点点头,虽说嫉妒楚然坐在了本应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可是又不敢去面对楚然,更不愿意让于希发现自己和楚然的关系已经破裂,思虑许久,还是坐到了自己原本常坐的位置上,也就是此时楚然的身旁。
教室里空气一下子凝固了,再也没有让人可以呼吸,楚然没有侧过头去看他,假装从书包里拿出课本开始学习。薛宇晨本来还想多装一下,想要热烈地和楚然打个招呼什么的,可是看到于希的眼光压根没有放向这边,又偷偷地把手放下了,也装模作样地拿出练习册看题,想要找几道稍微有些难度的好作为借口和于希搭话。
时间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流过了一个小时,对于薛宇晨来说堪称度日如年,楚然一直在发呆,只有于希很快的又进入了学习的状态,竟是没觉得尴尬。
上课的时候,大家都拿出了补习班自编的教材,唯有楚然桌上还放着课本,于希瞟了一眼,悄声问道:“你还没有领教材?”楚然点点头,于是于希把自己的教材推过来一截,又把椅子稍微往楚然这边靠了靠,再拿出笔记本示意楚然一起看。
“刚讲到线速度和角速度。”楚然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其实他只知道这两个名字而已。于希好像是一眼看穿了他的内心,道:“你不会是不知道线速度和角速度是什么吧?”楚然点点头,于希叹了口气,道:“那你还来补课,也没什么用啊。”楚然嘟囔了一句似乎是“我爸让我来的。”于希会心一笑,用笔指了指黑板,示意说听老师讲课,楚然就看黑板,把老师写下的几个公式抄在崭新笔记本上,想着事后再查这些符号的含义。可是于希把笔记本从他手里抽走了,在上面写了好些东西,拿回来的时候上面已经写满了娟秀的字迹,大略解释了各个符号的物理意义和公式的用法之类的,楚然看的还是半懂不懂。可是很快于希又递过来一个纸团,打开来上面写着“中午和晚上有没有空,我帮你补课吧。”楚然看了于希一眼,她正看着自己,鬼使神差地就点了点头,于希露出一个微笑,就没有再管他自顾自地听课去了。
接下来几天他们就都聚在楼下的永和豆浆一个僻静的角落里学习了。薛宇晨也在,当然是于希拉的,她似乎也从他们的言谈中看出了些许端倪,不再过多过问楚然这一个月以来的过往,自己坐在两人中间找些话活跃气氛。更多的时候她会执笔教学,从最基础的物理学入门教起,讲标量和矢量,讲位移,速度,重力等等……这时候薛宇晨就眼观鼻,鼻观心,再做出在做题的样子。
楚然和薛宇晨好像一下子就变成了从未认识的陌生人,谁也不主动提起曾经发生的一些事情,把它们深深地埋进心灵的尘埃,连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也一块封印了。
刚过年,就是店里人也不多,不知道装在哪里的音响放着一些很老的歌,于希听到过《加州旅馆》,《寄余生》,《sakura tear》,旋律舒缓,只是自顾自地讲述着一些故事,它们可能发生在某个阴雨绵绵的小镇,一个女孩背着吉他,坐着破旧的敞篷车,在某个夜晚踏进一家人声鼎沸的酒吧,点一杯宾克斯酒,然后仔细调好弦,再慢慢地弹唱。它们一定都是顶孤独的旅行者暂时的放置一颗心灵的归宿,晚风正好,又有佳景相伴,也就不在意淫雨霏霏,夜凉如水。
也不知道是被动的或者是主动的,楚然夜以继日的在学习,哪怕在家里,遇到问题的时候qq上就可以询问于希,基本上是有问必答。过了正月十五,眼看学校就要开学了,于希的父母又启程去了大陆,楚然的父亲眼见儿子也有十天半月没有再剧烈发作,一点胸闷的状况也当小毛病,顾及家中经济状况,硬拉着他母亲也重返岗位了。
到了正月十七,补习班结课了,于希第二天便要去看望徐莹莹,也喝楚然说了,他也要一同前来。只是楚然那边多少还有好多功课没讲完,本来是想着当晚多讲一些,没想到楚然竟是横竖不理解,很快就待到了晚上十点。豆浆店的窗外依然还在下着小雨,路上的积水也越发浑浊了,漂浮着几片落叶,路灯的银光在凹凸不平的焦油路上荧光点点。于希还在解释着“极限速度”和“安全速度”的关系,一个已经散开一头长发的店员已经打着哈欠过来催说打烊了。他们就一面收拾着东西准备离去,可是才走到门口,于希一愣,才发现自己手套竟是少了一只。她明明记得自己从补习班带出来了的,仔细回想,只有可能是今晚吃饭的时候落在饭店附近了。可是因为附近饭店都贵的缘故,他们是跑了大老远找的一家苍蝇馆子。可是来回这么远,这么晚了上哪找去?
“怎么了?”楚然看见于希在店门口停步踌躇,问到。
“我一只手套不见了,还是我妈前些天才刚刚为我织的。”
“掉在哪了?”
“大概是吃饭的时候掉路上了。”于希惋惜地摇了摇头,虽说心疼,可是只得作罢。“算了吧,这么晚了怎么去找。”两人撑伞出门在十字路口告别,于希径直回家去了,回到家才想起楚然家离的好像比较远,是不是应该留他过夜。可是留他过夜的话睡哪呢,于希觉得脸上有一丝发烫,摇摇头甩掉刚刚那个莫名其妙的想法,洗澡上床睡了,和楚然发了条消息提醒他明早早起还要去看徐莹莹,他也没回,于希就自己睡了,一夜无梦。
话说楚然躲在拐角后面目送着于希离去,他想着应该是帮于希把手套找回来才是,不说别的,只说一直以来麻烦她给自己上课也欠了不少恩情。于是楚然就打着伞,沿着记忆中下午走过的路往吃饭的餐馆走去。一路上他东瞧西看,连停着的每一辆车底都没有放过。夜晚还是比较冷,因为一天都在室内他也没穿够衣服,给冻的手脚冰凉。走走停停找了半个多小时,在一处石桥栏杆根部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小块紫色,他连忙跑过去,捡起来一看,正是于希的手套,只是上面已经沾满了泥泞污水。楚然心中暗喜,挤干污水拿张作业本纸包了揣兜里也回家去了,回到家后又仔细清洗干净,拿吹风机吹干了,仔细摊平晾在书桌上才满意睡去。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于希第二天起来,发现天空竟是放晴了,路上的积水虽然还在,只是经过一夜的沉淀看上去似乎清亮了许多。路边绿化带的灌木枝叶上还挂着许多水珠,显得万分翠绿,令人心情都好了很多,正如那天和莹莹一起看的那部电影里说的那样“天空的样子可以决定人的心情”。天气晴朗,尤其是在长久的阴雨过后,令人心情万分舒畅。于希给徐莹莹买了本《插花艺术》,她在qq里说要的,然后就等在和楚然的约定地点。可是一直到了约定时间都不见人影,发qq也不回,电话也打不通,于希不禁有些生气,想着不会是睡过头了吧,就独自坐了公交去往郊外。
楚然确实是睡过头了,本来就忙活当很晚,错过了困头,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到凌晨四点半才入睡,此时当然睡的正香。
于希到了医院,和值班的护士领了探视的牌子,径直去往徐莹莹的病房。
“麻烦你了。”徐莹莹接过书笑道,一旁顾海玲递过来一盘水果道:“随便吃,刚切的苹果,挺甜的。”杜雨思是她们病房的常客,也和于希打了声招呼。
“你昨天不是说你会有同学一起来吗,就上次也来过的那个楚然?”
“多半是睡过头了吧,就是个傻子来的。”
“话说柳荷前天才来了,给了我们好多唱片,你要不要听听?”
“柳荷来过吗?她怎么没和我说?”
“她这不是看你忙着补课还忙着约会嘛,怎么敢打扰你。”徐莹莹拍手笑道。
“什么约会,净瞎说。”于希脸色变了变,很快就恢复如常,起身去帮顾海玲开留声机。
“还说呢,柳荷说她亲眼看见的。”
“那是帮我们班一个人补课,对,就是楚然。”于希申辩道。
“不说这个,我总感觉柳荷有些怪怪的,好像很不开心。”
留声机已经响起来她们就压低了声音,继续说些大家的闲话,是一张相当老的唱片了,录的是一支黎歌,用黎族方言唱的,听不懂在唱些什么。
说了好一会话,突然有一个护士进来,道:“有一个人说要来看望徐莹莹,但是他又说不知道认不认识你,不知道怎么整的脑子好像有点不正常。”
于希问道:“男的女的?”
“男的。”
“多半是楚然了”,于希笑道:“我去骂他一顿。”
跟着护士出到电梯门口的护士站,站在那里探头探脑的一个身影看上去有些紧张,确实是楚然了。
于希忍住笑,有些好气地走过去踮起脚一拳头就锤在他头顶,楚然倒是不闪不避给砸了个正着。这下于希不生气了,又接连砸了几下,猝不及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想亡羊补牢,佯装生气的样子气鼓鼓地道:“你为什么迟到了?”
楚然支支吾吾了半天,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揉的有些皱巴巴的纸包,于希接过,打开来正是她丢失的那只手套。
于希觉得有种难以言喻的不自在,在手心摩挲了几下,新洗过织物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你昨晚去找了?下那么大雨……”
楚然点点头,于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搭讪着带上手套试了试,又发现自己只戴了一只手套显得不伦不类,摘下来也不是。“暖和呀。”这么附和一声,然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巧徐莹莹来了,不客气地就抓过手套,和于希争抢了几轮,好像才注意到楚然的样子打了声招呼“啊你好你好,刚刚没看见你,楚然好啊。”说完自顾自的笑了,于希有些不好意思,陪着笑,很快也真的笑了。和楚然指了指里面的病房,带头走了回去,护士见状也不再过多阻拦。
人太多就显得一间小小的病房很是拥挤,杜雨思打探完来报说公共休息室没人,大家收拾着东西过去了,于希命令楚然把留声机带上,留声机里还在放着哪一首听不懂的民歌。
“我还是更喜欢梁祝。”于希道。
“好说,柳荷给来的片子里面有一张吕思清的,我觉得比起原来那张要好很多。”顾海玲说着换了唱片,又道:“我们还给它谱了词,你听。”
说着和歌唱到:“浪潮总有归期北雁更南回,不见故人唯和新月相对……”于希听着,心绪又飘到了那白雪皑皑的未名湖畔,杨柳依依,银絮为丝,曾有人师自问自答“那是一个缥缈的梦,一团朦胧的光,一首无字之歌,一条通往天际的路,一座远的不可企及的宫殿……”

第二十七章 多少情
柳荷
自从年前和徐淼淼在商场绝离,柳荷没有再联系过她。
“徐淼淼并不喜欢自己,没必要为她过多造成负担。”这是如今柳荷得出的唯一正确的结论。
她一直没敢把淼淼从黑名单中复原,生怕看到了什么还会控制不住想要冰释前嫌的欲望,以淼淼的性子,肯定是宁可麻烦自己也要挽留她的,值得庆幸的是淼淼并不知道她家在哪,着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至于开学……等到开学,也许淼淼找自己已经累了吧,她这样安慰自己,只等时间来洗刷一切……
元宵节的灯会放在日月广场举行,好不热闹,柳荷陪着父母也一起去了。提议来的是母亲,从大年初四开始就一直在念念叨叨了许久,说的最多的是她把自己一直关在房间里这么久,肯定要憋出病来。
柳荷虽说百般不情愿,但是没想到后来爷爷奶奶竟是也上了城里,也要一起去看灯会,只得是从了。
出门的时候柳荷觉得肚子有些疼,于是多喝了些温水,揉一揉也就好了。从家门口换乘了一班地铁,再多走几步路就到了灯展的街道,爸爸带着爷爷谈天说地,妈妈和奶奶牵着手跟在后面。这样一幅场景,柳荷却只觉得心里堵的慌,被泛起凉意的夜色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好像要被那莫名的孤独所淹没。她下意识地伸出左手,可是什么也没有抓到。柳荷苦笑一声,强打几分精神不愿扫了爷爷的兴致。
柳荷是爷爷奶奶带大的。
因为家境紧迫,柳荷才刚出生没多久又恰好碰上了旱灾,靠着家里那几亩地一家人只能是忍饥挨饿。眼看着米缸见底了,父母只好和几个亲戚借了一笔钱往大陆去了,每年都回不来几次。爷爷奶奶毕竟老了,侍候不动那水田,只好低价租给了别人,请舅公在离家几百米的村子边缘开了一亩荒地,种些蔬菜,养些鸡鸭禽类,勉强还能过活。
菜地旁边是一口水塘,鸭子就养在里边,水塘青绿,沿岸是大片大片的杂树,有藤蔓从树上一直挂到水塘里。她那时还小,锄头使得还不如七八十岁的奶奶,奶奶就让她去看鸭崽子。她就去看鸭崽子,在水潭边一坐一天,后来就坐不住了,尤其是她发现鸭子根本就不用看,其他人家也放在水里就没见到有人守着的,每当傍晚奶奶来喂食,只会有多的不会有少的,还要麻烦她给送回去。所以她就不看鸭子了,当奶奶走去菜园,她就偷偷摸摸地溜出去满村子野。
有人和她爷爷说一个女孩子家大白天的到处乱跑没羞没臊,不像话,还有人说柳荷在她们家菜地里撒尿,说完大家都在笑了。爷爷叼着一杆空烟枪,理直气壮地说那是给你们施肥了。大家笑的更欢了,又聊了一会就散了。她也听不懂大家在笑什么,琢磨着琢磨出大概是在笑自己给他们的庄稼“施肥”。打那以后就不在人看的到的地方尿了,每次感觉尿急或者便意来了一定要跑到最偏僻的老林子里再三确认周围没人了才脱下裤子舒服。(不要问为什么不去厕所,在我上初中以前,我们老家那边家家户户都没有厕所)
结果嘛,毕竟小孩子家,有些时候在林子里偏偏还看到人又不敢动,就拉裤子里了,跑回家跟奶奶哭了半天。那时已经六岁了,知道什么是羞耻。后来奶奶找来一个小盆放在院子里让她以后方便在里面,奶奶好拿去施肥,这以后才好了许多。
到了第二年,七岁这个年纪。男孩该画压手灯了,画完就应该背起书包去上小学,女孩子也该开始帮着家里干些农活。女孩子不能画压手灯,爷爷也没有给她画,但是爷爷要她去上学。
爷爷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没有上过学。爷爷说那时因为那时候村子里没有学上,也不知道上学是个啥,所以现在还只能是打工务农。又说都听说现在上学好,隔壁村的一个小孩上大学,去年开了辆小车回来,要好几十万,连房子都要盖三层的。所以爷爷要柳荷去上学,去考大学,去买几十万的小车,给老屋翻成三层的小洋房。
第一天上学回来大叔二婶舅公二舅在家里坐了一排,七嘴八舌的说什么柳荷愣是没听懂。后来才明白他们吵来吵去就一句话“女孩子不应该去上学,上学了也没什么用”。
柳荷最终还是安稳念完了小学,还考上了镇里的初中。就在她上初二的时候,憋屈了半辈子的柳家突然时来运转了!柳荷的父亲在大陆买彩票中了十万!她爸说要让女儿接受最好的教育,直接就在城里买了套房子,四十几平方米,八万块付了首付,两万块钱买了两张床和一套餐桌,缝缝补补凑出来一个厨房,一个家就安好了。剩下的钱分十年还清,每个月还一千六。
柳荷也没有辜负父母的厚望,以全镇第三的成绩考上了全省第二的高中,这也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说一下海南省有一点和大陆不一样,市全都是地级市,简单来说就是市里没有县,县里也不会有市,市的下一级是区,县的下一级是镇,然后就都到村)
入夜,才七点钟的功夫,西边的天际还残存着一线微光,灯展的街道已正被不断涌来的人潮挤的水泄不通。大人拉着孩子的手,孩子拉着大人踮着脚往前挤,小摊小贩们叫卖的比什么时候都起劲,五花八门的玩意儿都往顶小的孩子面前堆。人山人海的城管也管不着,或者说巴不得再多些,好再热闹些,再多几分年味。
待到残阳隐去,夜舞笙歌,从那遥远的天际似传来阵阵琴音,拨乱了天边云霞,只听得一声炮响,千朵万朵的烟火一瞬间把夜空映作火红。焰火只在夜空中停留了短暂的一瞬,当人们回过神来,才发现刚刚还是灯火稀疏的街道已经被照的亮如白昼。
千灯齐明,其姿态作万万千。有那白兔捣药正忙,药光朦胧好似秋霜,有那嫦娥袖舞飞扬,袖里乾坤清朗。灯海以外,人海茫茫。父亲一个接一个指着给爷爷看,说这个是什么,嫦娥是谁。爷爷耳朵背,父亲喊一声嫦娥是后羿的妻子,为人善良,爷爷喊说这姑娘真好看……奶奶就安静多了,只是凑近地看仔细地瞧,各自有各自的乐子。
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个小时。
随着走入灯海深处,柳荷却越发觉得孤僻深邃,口干舌燥,瞥见一群脑袋后面有一家奶茶店,柳荷和母亲说了一声就挤过去了。
还在排队突然接到父亲的电话。
“你去哪了!”父亲在电话那头大喊,嘈杂的简直听不清。
“在买奶茶,要不要我给你……”
“干嘛不说一声就走!”
“我和妈说了,可能太吵她没听到。”柳荷有些犯怵,多半是要挨一顿训。
但是父亲只是说了一声“知道了,爷爷奶奶累了,我们先回去,过会你自己回来。”柳荷应了几声,等父亲挂了电话。
这时候柳荷才发现自己有些尿急,之前和家人一起逛的时候就已经喝完了一瓶矿泉水,吃饭的时候也喝了不少,算起来也有两个多小时了。腹部也渐渐传来不舒服的感觉,本来在出发前已经小区的疼痛又开始渐渐浮现,而且变得更加剧烈了。
拿着奶茶挤出人群,不再有什么东西的触感落在身上,柳荷一下子觉得莫名的寂静。眼前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声声嘈杂,在她的眼前停住了,静止了,内心空落落的无比难受。
柳荷突然才意识到,这种情绪叫做孤独。她高中以来一直就是那个最活跃的,最跳脱的,朋友千千万,这一阵子和这个好过一阵子和那个好,好像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和别人一期度过。到了如今这些天,她拒绝了所有外出的邀请,在所有的群聊里默不作声。人,到处都是人,但是柳荷突然明白了,世界上人只分两种,一种是徐淼淼一人,一种是陌生人。想到这里她觉得有些酸楚,但是哭不出来。
“忘掉她。”柳荷站在人海的边缘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可是往事回首却一幕一幕恍如昨日,那是在两年半前……
在一所小镇上的初中,接收来自周围农村的孩子,她们没出过这个县城,下了课就和父母割胶种地,长到十八岁就娶老婆或是嫁为人妻。如果有人要考高中,考大学,那就是异类中的异类,这个异类指的就是柳荷,她孤零零地一人勉强撑过了一年。
佳乐镇佳乐中学初二(1)班。
“大家好,我叫徐淼淼,来自海口,因为爸爸妈妈去大陆工作了,所以我转学过来,爱好有很多,大家喜欢的东西我都喜欢,我成绩很差,希望大家多多帮助我。”
一套校服运动装上衣被她简单地改成束腰的样式,极不正常的画了妆。班主任等大家鼓掌完,说了一句“把头发全部扎好,不要留在耳朵旁边。”徐淼淼闻言立刻就照做了,班主任等她再讲台上扎完头发,安排她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空座位上,当时柳荷正好轮换到后面的位置,徐淼淼的座位刚刚好就是柳荷的后桌。
徐淼淼没有同桌,柳荷觉得有责任承担起“教导新生”这个任务,第一天就把在学校的各种明文的不成文的偷偷加的规则全给她说了一通。结果放学以后,徐淼淼说为了答谢她,请她喝了十几块钱一杯的奶茶。她们买奶茶的时候,老板的眼里放出异样的光芒,好像饿虎遇到羔羊。第二个星期奶茶店拉下来的卷帘门上就挂出了“旺铺招租”的字样,据说那天那两杯是奶茶店开张以来卖出的唯二两杯。也正因如此,班里的女生一气把她们两划为了“闺蜜”,那是一段友谊的开始。
然后柳荷和徐淼淼就真的成了形影不离的好友。这个年纪的女生往往都分帮分派,她们这一脉香火稀薄,柳荷又是“学习仔”,从初一就与这个混日子的集体格格不入,被各种嘲弄都是家常便饭。再加上徐淼淼这样从城里来的大小姐,她们的小团体很快就被班里的女生孤立到边缘的黄线。
时光就在这么不轻易间悄悄溜走,铭刻住一个饱受冷眼却处处仍是草长莺飞的艳阳天。
社会实践。
他们从佳乐镇出发,一路往南,走过偏僻的山路去往南平省中部的五指山市,市内有山高出五座尖峰,山名五指,也就是西游记里孙悟空被如来镇压的地方。可到底是在南平省,如今的五指山有一块比西游神话更响亮的招牌——国家一级热带自然保护区。
一开始大家都在车上玩耍,天气热的缘故,柳荷又一直在大呼小叫的闹的口干舌燥,一路上喝了好多水,还在高速路上就有了些尿意。然后大巴车开始进山了,山路颠簸,大巴车摇来晃去的大半天都开不出多远。很多人承受不住,开始晕车了,柳荷也觉得喉头闷的难受,各自都回位置做好不再说话,徐淼淼让柳荷靠在她肩上,神色如常。
又过了一段时间,柳荷渐渐发现晕车的反应倒还不是很明显,倒是尿意却越来越浓了,但因为说出来也没法解决,总不能让车子停下给她一人方便,所以闭口不言。就这样在山路上颠簸了两个小时。
柳荷已经觉得口干舌燥,但最多就只是稍微润一下喉咙,根本不敢多喝,膀胱涨的要炸开一样,因为车子一直在颠簸,一阵阵的刺痛令她接近崩溃,简直就要哭出来。徐淼淼很快发现了她的异样,问道:“怎么了?肚子疼?”此时的柳荷弯着腰几乎要贴到大腿上,两条腿绞作一团,手也深深的埋在跨间。
柳荷勉强抬头,道:“想上厕所。”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快憋不住了。”徐淼淼却突然笑了,掏出手机看来眼地图,道:“快到了,你再忍一会。”
还好确实如徐淼淼所说,车子很快就抵达了目的地,柳荷看着大家拥挤,不敢起身,也不敢用手捂着,等到大家都下车了才由着徐淼淼搀扶走了下去。下了车,老师又让列队清点人数,这才走进了餐馆,打算是先吃了晚饭再去旅店。
刚一进餐馆,柳荷连忙就要去找厕所,可是徐淼淼却满脸笑意的拉住她,道:“我们先去餐桌上占个位子,不然过会得和男生拼桌就基本没的吃了。”听到徐淼淼这么说,柳荷也不好拒绝,就跟着去了。
徐淼淼拉着柳荷和几个勉强相熟的女生一起坐下,没想到老师发话了,每一桌要男女均衡。柳荷刚想站起,却发现已经直不起腰来,可以感觉到下身湿漉漉的,还有些许温热,然后在她的意识里,有什么东西正从她的胯间流出来,她知道那是自己膀胱再也承受不了的尿液。在这样的情况下,憋了如此之久,突然间闸门打开了一个小口,宣泄的感觉带给柳荷前所未有的快感,可是她不能动了,根本不敢动,只要哪怕再稍微挪动一下恐怕立即就会彻底失禁。
“听老师的,我们去那边。”徐淼淼说着猛地拉了柳荷一把,她那装满水的小腹一下子磕在餐桌的下沿。先是一阵无法遏制的剧痛传遍全身,紧接着她感觉到有大股的水柱从胯间一下子喷涌而出,来势汹涌的完全不是人力可以遏止。温热的触感沿着大腿以极快的速度向下蔓延,还可以听到椅子被打翻在地,水柱撞击在瓷砖地面上劈啪作响。一瞬间柳荷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手忙脚乱地把两手塞在胯间,用力收缩着臀部已经疲惫的肌肉,撅起屁股做着徒劳的挣扎。她还听见徐淼淼银铃般的笑声,分外刺耳,可是同时的,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席遍她全身,比考下了怎样优异的成绩都要来的兴奋,比玩的一切游戏都要来的刺激,来的痛快而猛烈。仿佛有什么东西把自己从背后抱住,抚平她每一个痛苦的褶皱,拨弄她一根根纤细的心弦,她沉醉了。
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大腿温热,整条校服裤子变成了湿漉漉的深色,鞋子里也灌满了水,脚下更是有一大滩水渍。感受到周围投来的目光,她只觉得脸一下子红了,跟火烧似的,只觉得“完了”,然后大脑一片空白。恍惚间有人拉着她沾满尿液的手离开了大厅,是徐淼淼,她脱下外套给柳荷围在腰间,又带她回到车上从行李里拿了衣物换上,还去便利店买来一双凉鞋。
整个过程柳荷就好像一个牵线木偶一般,机械地配合着她。等到她醒悟过来,才意识到这一次漏尿事件的直接凶手是谁,徐淼淼还站在她身旁,面带笑意。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柳荷冷哼一声。
“对不起。”
她们两在车上冷战了半个小时,一直到她另一个朋友来说吃饭了,柳荷被硬拉着回到餐馆。餐馆的地面已经被收拾过了,看不出曾被尿水污染过的痕迹,只是柳荷觉得那还看得出新拖过锃亮的地板仿佛是一种无言的嘲笑。没有一个人提这件事,柳荷低着头扒饭。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蒙混到旅店,柳荷走进房间,才发现徐淼淼已经在里面了,她正在洗手间里清洗她刚刚尿湿的裤子,尤其是被放在一旁的内裤胯间那一块淡黄的印记显得分外刺眼。在出行之前她是报了和徐淼淼一间,现在她反悔了,转身就要走。徐淼淼眼疾手快拉住她,不由分说地死死按在床上。
“对……不……起……”从头上传来的却是一声哽咽的致歉
四目相对,柳荷才发现徐淼淼的眼里已经噙满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又划过她长长的睫毛滚落在柳荷的面颊上。
“对不起。”徐淼淼又重复了一声。
“为什么?”柳荷问道。她要问的事徐淼淼为何要“陷害”她,为何要哭,或者说她真的只是不知道自己憋的有多急,已经濒临失禁,那她为什么要笑?为什么……
“我和你说,你可慢慢听吗?”
柳荷迟疑了一下,缓缓点头,徐淼淼起身把房门带上,和她并着肩仰面躺下。
“我其实是一个变态,之前骗了你。”柳荷愣住了,没有听懂这一句话有什么含义,她一直都清楚闹脾气归闹,她们是那么好的朋友总归是要和解的,只是在多等淼淼几句赔礼,可此时淼淼的表情却是决绝的告别,是一场生离死别的前奏。
徐淼淼继续说:“你尿……的时候我笑了是吧,因为那时候……”徐淼淼把脸埋在枕头里,低低地道:“我觉得很开心,之前不让你去厕所也是故意的,我想要看到你那个样子。”
“很恶心吧?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从老早以前开始我只要一看到别人失禁就会很兴奋,莫名的兴奋,会想方设法地让别人在我面前尿出来……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是控制不住自己。”徐淼淼说道这里就再没了声音,似乎在等待着柳荷的回应,只要她说出一个字就立即转身离去,从柳荷的世界里彻彻底底的消失。
后来究竟又发生了什么呢?太多了,其间甘苦自知,柳荷已经不愿再过多回忆。和徐淼淼分开的柳荷跌入了无尽的黑暗,就连她最引以为傲的学习都无法幸免,沦为平凡的混日子差生,不对,是日子都已经混不下去的离群孤儿。
柳荷想过死,一死就全都逃脱了,但是她不能,她肩上还扛着家庭殷切的厚望,还要靠她为一个男女不平等的旧社会村落翻开新篇,还要她能让古稀之年的爷爷能是老有所终。
更让柳荷绝望的是那一天徐淼淼说过的话竟像铁烙一般刻进了她的骨子里,直到在一个深夜,她偷偷摸摸地溜进漆黑的教室尿湿自己,柳荷才发现这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为了她的爱好。
“一切都完了。”
柳荷又找到徐淼淼,告诉她自己已经喜欢上了憋尿。
为什么会喜欢上呢?徐淼淼至今都没有弄明白,可是为什么现在又不喜欢了,她还是不明白。只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再面对拯救了自己的徐淼淼。那个初二才初来乍到就把自己从孤立中解脱的徐淼淼,那个在最阴暗的角落拉了自己一把的徐淼淼,那个在她堕落后依然没有改变看法和友谊的徐淼淼,柳荷生命里的光,她的英雄,给她力量的后盾,一曲来自天堂的无字之歌,来自西方净土的万丈光芒。
坐在人潮的边缘,花灯的色彩依然绚丽,有增无减,街道尽头搭起的高台上龙狮共舞,喝彩声,叫卖声,笑声,唯有她柳荷与这一切是那么的格格不入。虽然眼前已经一片模糊,可是身体的触感还是传来精确信号——她想尿尿,而且非常的急迫。手里的奶茶已经喝完,这几个小时里她摄入的水比之前任何一次玩憋尿的时候都多,只是因为回忆麻痹了神经,她迟迟未能感觉到身体的紧迫。直到尿意膨胀到了一个难以忍受的境地,屯满水的小腹把衣服使衣服高高隆起。柳荷知道不能再等了,必须马上去上厕所。
就在她准备起身的那一刻,腹部却突然传来一阵疼痛,伴随着一声肠鸣似乎有什么东西逼近到了肛门口。她的冷汗从额头上流下来,淌到嘴角,柳荷清楚的意识到如果失去了身下椅子的压迫,自己的肌肉不肯能阻挡这股来势汹涌的洪流。可是如果坐着一动不动,尿水突破括约肌的束缚从尿道冲出也只是时间问题。柳荷用力的收缩肛门口的肌肉试图回憋,可是却骇然发现一切都是徒劳,夹了夹屁股发现里面已经传来滑滑腻腻的触感,也就是说,它们已经出来了。
“不能再等了。”柳荷一咬牙,不顾周围人投来诧异的目光,把一只手塞到了胯间用力堵住,然后站起身来。结果还是有一些稀便从肛门口流出,柳荷用双腿夹住,把手里空的奶茶瓶扔进垃圾桶。
可是如果要去上厕所,就必须穿过这茫茫的人流,如果膀胱被挤压,后果恐怕不堪设想……可不论如何再也等不下去了,柳荷挤进人群,用另一只手护着小腹,弯着腰挪动着前行。没走几步,又有些许稀便滑落,两腿之间渐渐被填满,才走出两百米远,柳荷惊恐地发现有那么一小股已经突破了她裙子的底线,流到了小腿上。
所幸不远处就是公厕了,柳荷总算在彻底失禁之前挨到了公厕门口。可是这一光景让她彻底绝望了,长长的队伍足有二十几人在排队。可是下一家厕所还在数百米开外,更何况多半也是如此,柳荷祈祷着站到队伍的最后头,把双手都塞到裙底试图再多坚持一会,手上已经沾满了稀便。
就在这时,一个人从后面抱住了她,柳荷猝不及防被扑了这么一下,再也坚持不住,大开的闸口喷薄出稀便和尿液混合的黄汤,大片大片地泼洒在她的小腿和地面上,难闻的臭味瞬间散发开来。
柳荷惊恐地转头望去,周围的行人正纷纷退让留出一大片空地,不少人扇着手对她指指点点,可是近在咫尺的却是一张另柳荷朝思暮想的容颜。柳荷她不敢再看,生怕下一秒就会控制不住自己又一次回到徐淼淼的怀抱。她已经长大了,不能总是满足于别人的救赎,不能为了自己总是在麻烦别人。徐淼淼可以不在意为她花上几千几万块钱,可以不介意拿出一些时间来陪她,但是柳荷不行,她不能不在意这些。她和淼淼是不一样的,淼淼只要坐享其成,接手家族的产业,而柳荷的家庭还在等待柳荷亲自去打造一片江山。
“逃。”这是此时柳荷唯一的想法。逃离徐淼淼,逃离众人的目光,逃到天边去。
柳荷转头向着来时相反的街口冲去,一路上的行人纷纷掩鼻避开为她让出一条道路,柳荷祈祷着不要遇到熟人,否则……
“柳荷!你等等。”身后传来徐淼淼的呼喊,声声入耳,泪水润湿了她的双眼,但是柳荷不敢停下,一直跑,一直跑,可是跑到哪里都是人,看不到尽头的人海。
直到把身体里最后的一丝力气都消耗殆尽,柳荷扑倒在地,从人行道边缘滚落,刹那间天旋地转,停下来时,伸手触及的是一片温润的泥土,还带着水草的腥气。看着周围的地貌,应该是在东湖无疑了,裙子上的稀便有一部分已经干硬结痂,味道也没有刚才那么重了。她一咬牙爬起来,在草地上面湖坐下,看着自己一身的苔污泥滑欲哭无泪。
眼前是一大片波光粼粼的湖泊,湖面上微风掀起皱褶,沿岸的垂杨柳仍是苍翠,在夜色中被染上一层黑墨。屁股底下冰凉的难受,滑湿黏腻的触感另柳荷感到阵阵恶心,是的,这样一点都不舒服,只是肮脏,难闻,恶心的一切。柳荷反复在心中告诉自己,她并不喜欢憋着,更讨厌失禁,这一件事一直以来就是一个应当被修正的错误。是徐淼淼促成了她变态的生长,是她伤害了徐淼淼孤独的内心。所以,别再来了……
可是,伴随着一阵急促的急刹,一辆自行车停在了头顶的人行道上,柳荷扭头望去,却是徐淼淼来了。她此时却半点不急了,慢慢地来到柳荷身边坐下,柳荷已经没有了再逃跑的力气,默默地等待着徐淼淼开口。
“柳荷,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解释。”徐淼淼的声音里却透着一股压抑已久的怒意,柳荷一下子觉得心凉了半截。在这之前,柳荷也还怀疑过自己不过是一厢情愿地认为徐淼淼不过把自己当成漏尿的玩具,现如今,柳荷觉得一切都已经明了了,是的,在徐淼淼眼里,她不过就是一个玩具,一个会不断翻新花样的玩具。
柳荷冷笑道:“对不起,耽误了你这么多时间,但好像我浪费的时间也不少,扯平了。”
“你在说什么?”
“别给我装疯卖傻,我受够了。”柳荷不愿意再待下去,站起身来背对着徐淼淼。昔日所有的爱恋在这一刻好像全部转换成立刻骨铭心的仇恨,可是心口却又是近乎窒息的疼痛。
“你受够了什么,倒是和我说清楚!要分手也至少让我明白些,只是,只是如果我可以知道的话,我们还像之前一样,还是那样子不好吗!”
“分手吧。”柳荷丢下这一句话就离去了,沿着湖岸靠着柳树和灌木的遮掩一路摸到近旁的一处公厕。其间柳荷一次也没有回头,尽管胸口的疼痛已经让她接近窒息,手心也牵连着压抑的闷痛,尽管让眼泪横流。“这是我向着未来迈进的步伐。”柳荷坚定地告诉自己,“所以一定要和过去道别。”
在洗手间里柳荷脱下肮脏的裙子,摸索着开始冲洗,可是不断还有稀便时不时地从胯下流出,一小股一小股的,膀胱里也还有些许余尿,肚子也是钻心的疼。在以往玩完以后都是徐淼淼带着她到附近的厕所里帮她清洗,如今全部由自己来做,竟是陌生地吓人。
在东湖的对岸,有几个青年男女围圈而坐,都是刚刚从灯展的人海里逃出来的模样。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坐着离圈子远了些,手里在玩弄一根草茎,眼神冷漠。她右手边坐着的一名女子却是截然相反,和大家聊的不亦乐乎,白嫩的俏脸没有涂饰些许脂粉,到像搽了胭脂一般透着红润。锣鼓声响远远的传来,惊起几只蟾蜍跃入水中,咕咚咕咚几声似乎惊到了女子,她抬头四处看了看也没有发现什么。于是女子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身边的高大男子,男子用草茎指了指湖面上正扩散开来的几圈涟漪,波纹交叠,很快又重复平静。女子会意一笑,拉着男子的衣襟命令他坐离大家近一些,好让这一个坐谈会的圈子更圆,男子左手边又有一个个头矮小的人看着这一切,眼神默然。
更远处,有一名女子侧头坐在公园的石椅上气鼓鼓地指点身旁尿湿了裤子的男友,男友尴尬地报以微笑,一面好言相劝一面发誓说这绝对是最后一次。身旁微风拂过,让女子已经散开的一头青丝杂乱错分。
一处年味浓浓的大院子里,有头发斑白的男人当着众多长辈对一女子单膝跪下,捧出一枚戒指,女子弯腰伸出无名指,笑容闲适安然。
荒郊以外有那海滩,浪涛击空,声势浩壮,隔着一道不满尖刺的铁门,梧桐树下有女子抱膝而坐,抬头望月,怔怔无神。
有女子和父母相伴而坐,母亲挺着一个大肚子,女儿把头轻轻靠在上面,侧耳聆听。
有一间洁白无瑕的楼栋,顶楼的七层里一名女子给每个病房里的水仙花换上新水,又悄悄打开一个藏在枕头套里的纸袋,清点里面的零钱,最后趴在一张不大的玻璃茶几上,等待着哪一天有什么人的到来。
有红日渐从山林尽头升起,飞鸟携雏振翅而飞,更有古寺内晨钟阵阵,众僧人面佛屈膝,结叠足跏跌坐,诵念经书。
这一年冬天去的极快,还伴随着一些关于厄尔尼诺现象的报道和几篇预防全球变暖的呼吁,在北国还是春寒料峭的二月初,笼罩了城市上空已久的阴霾如狂风卷净一般一扫而空,露出底下海一般湛蓝的青空。学校又该开学了,沉寂了一个假期的校园又一次因为这些青年的归来重焕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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